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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王夫人跪在佛堂内,看着面前高大的泥塑金身,闻着幽沁的檀制线香。思及自己如今的凄苦都是大房和宁国府所害,愈发气血翻涌,不寐不宁。
正巧,守在佛堂外的两个小丫头因着无聊,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谈论起了近日发生的大事。
说着说着,自是说到了陛下登基以来,京城中的第一场选秀。
一个绿衣的姑娘坐在佛堂外的游廊上,神神秘秘地向自己的伙伴挤眉弄眼:“你听说了吗?再过几日,宫中就要开始选秀了。我听那些姐姐道,大太太有意把二姑娘送去参选呢。”
另一红衣丫鬟啐了绿衣姑娘一口,满脸嫌弃:“你这是从哪来的消息?我和二姑娘房中的司棋有些交情,大太太可是从没有动过这个念头的。快快把你的嘴封上,若让人听了去,定要治你一个编排主子的罪名。”
绿衣丫鬟不干了,压低声音,不愿让屋内的王夫人听去一丝半点:“这可不是我瞎说,府中好些人都在传。”
顿了顿,绿衣丫鬟的声音更低了:“如今大姑奶奶在宫中并不受宠,所以老太太想要送一个姑娘进去陪着大姑奶奶。放眼咱们府中,也就二姑娘年龄够得上。你也别小瞧了我,这可是从琥珀姐姐那边传出来的呢。”
红衣丫鬟见自己的伙伴这么肯定,也有些犹疑了。想想司棋和琥珀,到底还是琥珀的话更令人信服一些:“照这么说,我们府中可能就要出两位娘娘了。”
“可不是呢。没见着那些姐姐妈妈近日都常去荣禧堂请安,不就是想要早些巴上大太太嘛。”
两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谁料佛堂内突然传来一声不闻的气息:“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选秀?什么再送一个姑娘进宫。”
红衣和绿衣的丫鬟吓了一跳,明明已经说得如此小声了,没成想还是被王夫人听了去,当即跪下讨饶:“太太恕罪,我们也是无意间听来的。”
佛堂清静凄苦,王夫人自从入了佛堂之后,除了日日焚香祷告,跪诵抄经,再无其它事可做。
一来二去,丫鬟们在佛堂外的话语就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变得格外敏感。
王夫人平常也是不屑于理会的。
但今日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选秀”“二姑娘”“两位娘娘”等字眼,心中陡然一惊。
再想到如今仍旧在宫中苦苦挣扎的元春,以为贾母是想要放弃她的元姐儿,顿时如堕深渊,匆匆地就想要让外面两个嘴碎的丫鬟和她说得更多。
红衣丫鬟和绿衣丫鬟见王夫人没有责怪,便把这些日子所听到的,一五一十,如实道来。
王夫人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浑身颤抖,想到贾母对她的不闻不问,心下惊慌。自以为贾母当真要弃了元春,改捧迎春,再想想邢夫人这些日子愈发嚣张的嘴脸,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两个丫鬟听到王夫人没了声音,又喊了几声,可是无人应答。
她们自是明白这是出事了,慌张不已,匆忙去禀报了贾母。
贾母只听几句丫鬟们口不择言的请罪,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叹了一口气,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踱步道:“鸳鸯,随我去一趟佛堂。”
贾母到佛堂的时候,王夫人已然清醒了过来,靠在床上,形容憔悴。
贾母坐在床前的绣凳上,淡淡地瞥了一眼鸳鸯。鸳鸯会意,行了个礼,带着所有的人退了出去。
等门一关上,王夫人便坐起身,看着贾母,哭得撕心裂肺:“老祖宗,您是要放弃元姐儿了么?”
贾母如今对王夫人可谓是半点好感都无,奈何看在宝玉和元春的面子,不得不耐心道:“够了。堂堂荣国府二夫人,如此喜形于色,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看我们荣国府的笑话。”
如今王夫人一切都掌控在贾母手中,听到贾母斥责,不敢多说,却是满面不甘。
贾母看着王夫人凌乱已经泛白的头发,以及生了细细纹路的眉眼,略感糟心地移开了视线:“元姐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是不相信我,反而愿意去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么?”
王夫人迅速低头:“媳妇不敢。”
她只不过有些魔怔了。
如今王夫人在荣国府的地位江河日下,全靠宫中的元春和极受贾母疼爱的宝玉撑着,才能勉强维持着颜面。
所以她一听到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向贾母问个清楚。倒是忽略了贾母曾经对贾元春那入骨的疼爱宠溺。
“老祖宗,陛下当真要选秀了么?”见贾母似乎心情好转了些,王夫人大着胆子问道。
贾母“嗯”了一声,便目光沉沉,不再说话,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贾元春如今在宫中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还没来得及晋升位分,获得皇帝宠爱,宫中就急不可耐地开始选秀。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发生。
王夫人从贾母这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更急了,迫切地想要从贾母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老祖宗,您真的打算让迎丫头进宫吗?”
贾母沉默着没有说话,眯着眼,看着床柱,直把王夫人骇得心惊胆颤。
贾元春是四大家族倾力培养出来的姑娘。若是她没有用了,就算贾家想要保住她,恐怕其他家族也会给贾家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