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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在岳倾面前提起当年的那场事故,像是触动了一处结了痂的伤疤。
无论到了哪里,夏明深都是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或鬼,呼天抢地哭诉命运的不公,光是听一听,就很不“夏明深”。
但是他不放在嘴边,不代表他不在意。
岳倾的脊背僵了一瞬。
对于理科生岳倾来说,阅读理解算是他上学时期为数不多的短板,但他在这道题上发挥超常,完美地破解了出题人的言外之意。
岳倾反握住夏明深的手,虚虚一紧,然后松开,问道:“是我打扰你了吗?”
“不是的!”夏明深没料到岳倾虽然理解他的意思,却靠脑补偏离到南辕北辙的方向去了,恨铁不成钢地急出一脑门的汗。
“不是你这样想的,”他重重否认,“我的意思是,不用对我特殊对待,就拿我当普通的舍友、普通的高中同学就好了。把那件事情放下吧。”
岳倾看着他,眼神是夏明深意想不到的平静,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就……就这么多。”
半晌,岳倾说:“我去拿胃药。”走出了客厅。
岳倾态度捉摸不定,让夏明深摸不着头脑。
他可以轻易看懂十八岁的岳倾的一举一动,他皱个眉就知道是不高兴了,认真的时候会咬嘴唇,眼神跳跃地飘来飘去就是得意又不好意思承认。
可现在,二十五岁的岳倾让他看不懂了。
夏明深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说话的能力止步于此,只能到这一步了。
再者说,他们两个又不是能够一天到晚黏在一起的关系,岳倾出于责任感和过往情谊,在他举目无亲的时候给予了关心和照顾,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夏明深不能永远厚着脸皮在他家里白吃白住。
“没有什么是时间抚平不了的,”夏明深乐观地想,“再过几个月,岳倾估计就能恢复正常了。”
胃痛在面汤和药效的作用下退潮般散去,临近天亮,夏明深终于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岳倾和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步入了婚姻殿堂,婚礼现场有绚烂的花墙,岳倾比任何时候笑得都放松,夏明深远远地站在祝福的宾客中间,在新人接吻时起哄鼓掌。
他到这里就醒了,再没能睡着,直挺挺地躺到闹钟响起。
因为这个没头没尾的梦,他一天都闷闷的,只要一回想起,心里就像塞了一团麻绳,让他不能明白。
夏明深硬生生熬过一整天的课,到了下午去听物理讲座的时候,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三分钟里,连打了五个大大的哈欠。
新学期,谁也不认识谁,他在入口处签上别人的名字,给那个物理系学生发了到达确认,随着人流走进去,远远地坐到最后一排阴影处,选了一本厚书出来,打算拿各种物理学理论催眠。
讲厅里人满为患,远超夏明深预期。
他听过几场美术史的讲座,在老师的极力动员加上学分的鼓励下,仍是去者寥寥,而且基本全员都自觉地坐在后排,桌子上摊开令人头疼的微积分作业。
这个年头,人人都如此热爱物理吗?
迎面走来的两个女生解开了夏明深的疑惑。
“哎呀,位置怎么都满了,”左边的女生抱怨说,“只能坐后排了。”
右边的女生问:“这次的讲师真有那么帅?言过其实了吧……物理学院的不都该是不修边幅的老爷子么?”
她的女伴打包票道:“是我舍友说的,他就在物理学院。那位大帅哥帮梁教授代过一两节课,贴吧里不是上传过照片了吗,好看得能当电影明星。”
“照片高糊啊姐姐。”女生说。
“别问这么多,你见了就知道了。帅哥是C大的宝贵财富,珍贵程度堪比大熊猫,一定要好好观赏。”
她们坐到夏明深同排外侧的两个座位上,在注意到了夏明深,看清他的侧脸后,当真跟遇见了大熊猫一样,激动地互相用手指揪对方的袖子,又叽叽喳喳地凑到一起,笑得花枝乱颤。
夏明深:“……”
他默默支起胳膊,把脸藏了起来。
有学生在调试投影仪,不一会儿,本次物理讲座的讲师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昏昏欲睡的夏明深听得一阵骚动,夹杂着女生的几声压低了的惊呼,不由得抬起头。
他看见了台前的人,缓缓睁大了眼睛。
岳倾一身休闲西装,一下子脱出了夏明深熟悉的那个穿着运动装的青年,很有民国黑白相片上冷美人的意思。在一夜之间,变得格外挺拔英俊起来。
他扫过阶梯教室,夏明深借着前排学生的遮挡,飞快地脱下外套,趴下来遮住脑袋,宛如一只窜进地洞里的鼹鼠,不让岳倾注意到自己这个分明不是物理系的学生。
不到几分钟,沉浸在讲师帅气面孔中的教室安静下来。岳倾大概没有发现他。
也许真的太困了,夏明深一放松,就感觉眼皮子都掀不起来了。伴随着扩音器里年轻讲师清亮的嗓音,他窝在温暖黑暗的鼹鼠窝里,枕着一本厚书沉沉睡去。
第14章 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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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深是被掐醒的。
一只手揪着他的侧脸,肆无忌惮地往外扯,把他扯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