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走了小半盏茶功夫，张元皓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间用歪七扭八的木板和稻草，搭在破败砖块上的房子，张元皓推开草帘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
    光是掀帘子所有人就能将里面的空间一览无余。最里面的草席上躺着人影，张元皓直奔过去：“娘，我带了银子回来！”
    “客人……？”
    “是他们帮了我，要不然我的钱就要被人抢走了。”张元皓的声音轻快明亮，和刚才在外头时大有区别。
    胤祐跟着走了进去。
    等看到病榻上已是瘦削无比，却依然目光明澈的女子以后，胤祐一眼便明白张元皓能在恶气中保持良好心态，没有坠入污泥的原因——他的母亲便是他的指明灯。
    女子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满是歉意的看着胤祐：“小公子，妾身家中窘迫无力招待，还望见谅。”
    胤祐连连摆手。
    对于一个病人他哪里还好意思让对方招待自己，还有点懊恼应该多带点东西，起码带个御医……等等？胤祐忽然想到什么，然后小声问道：“……伯母得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张元皓摇摇头。
    他又是窘迫又是为难：“我也没钱，也没有郎中愿意到咱们这里来看病……我只是看着额娘的病况，然后去药馆里告诉郎中配点药……罢了。”
    瞧瞧周遭的环境便知道了。
    只怕哪个郎中敢踏入这里，都会被剥削到空荡荡的离开。
    就连门外的康熙也陷入沉默。
    环视周遭的环境，他心里头沉重无比。亏他还自傲于在数年的重建之下，整个大清欣欣向荣，可是就连自己的皇城脚下都有这般的地方，更何况别处？
    张元皓是在自责。
    可是他自责的话语又何尝不是一个又一个巴掌，又狠又重的甩在自己的脸上。
    康熙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胤祉脸红如烧，胤禛却是若有所思——从第一眼见到张元皓，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胤祐若有所思。
    紧接着他一脸严肃，慎重的开口：“张元皓，你听说过医学馆吗？”
    张元皓一脸茫然。
    半响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太医院名下开办的那个。”
    “我……不知道。”张元皓摇了摇头。
    胤祐回头怒目瞪着汗阿玛。
    他哒哒哒的跑回来，压低声音：“汗阿玛！你还说宣传效果很好呢，瞧瞧皇城脚下的老百姓都不知道！”
    康熙摸了摸鼻子。
    他也压低声音：“报纸针对的也是认字的百姓，像是在这等环境下长大的……想来认不得几个字。”
    胤祐回转身：“你认字吗？”
    张元皓点点头：“认得几个。”
    张元皓的母亲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隐隐有些激动：“元皓的父亲是名秀才，妾身和他都曾教过元皓不少字……他认得字的，认得字咳咳咳咳！”
    “娘——”
    “认得字就好！那么我们一起过去吧！那边聚集了大清最好的御医们，他们绝对有办法救你母亲的。”
    胤祐掷地有声。
    若是旁人说起，张元皓定然晒笑一声。可是看过先前那神奇的景象，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更何况还有娘亲激动的模样。
    张元皓抿着嘴。
    仿佛冥冥中有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回答。张元皓没有犹豫，他重重点头：“我，我跟你们去。”
    第133章
    胤祐松了口气。
    他拉着张元皓退出屋子, 使着几名衙役用木板拼凑出一个担架，将张氏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抬了出来。至于其余的家当，最值钱的除去张元皓怀里的一锭银子, 应该就是一小包药材和几本翻得页面泛黄，墨渍褪色的书籍，张元皓拿着小破布一包就走了出来。
    一行人匆匆赶至医学馆。
    早已等候多时的太子胤礽迎上前来，他都要忍不住使人到大街上瞧瞧, 怎么出门这么久还没有人来？眼看康熙一行人走到，他连忙带着一干御医上前迎接：“儿臣给汗阿玛请安……咦？”
    后头的担架瞬间暴露在诸人的眼前。
    紧紧抓住母亲被褥的张元皓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康熙。他刚才就隐隐有些猜测了，毕竟能让顺天府尹小心谨慎的人能有几位，只是当眼前少年一句汗阿玛, 张元皓的眼睛也在瞬间一缩。
    这是……皇帝。
    那旁边的人又是谁？诸人呼喊阿玛的模样回荡在脑海里，张元皓双膝也随之落在地上。
    咚的一声。
    胤祐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为了张元皓突然下跪的事情, 而是张元皓的手本来一直扶着担架，他突如其来的跪下, 以至于担架向着一侧倾斜，让被覆盖在破布下的张氏的身躯微微露出一些。
    瘦削到只剩下骨头般的腿……
    在后头的御医们微微变了脸色，众人没了闲聊的心思, 一拥而上将担架送了进去。
    至于康熙扶起张元皓。
    他拍了拍张元皓的肩膀，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是朕……的错。”
    像是这个年岁的孩童, 本应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 而不是为了生计而奔波, 险些被勒索, 被拐卖, 差点走向未知的, 却显然不是好的方向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