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明珠的身体一僵。
    他回转身，带着一丝不信一丝震惊：“容若？”
    康熙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他忍住心中震惊，细细打量面前男子：“……容若？”
    “……正是奴才。”
    “……”室内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良久才响起阵阵抽气声。
    先一步走进来的胤祐几个摇摇头。
    他们背着手叹着气，眼神里的意思仿佛是——错的不是我们，错的就是您啊！
    纳兰性德想打人。
    康熙算是明白刚才胤祐几个走进来那种古古怪怪的表情是为何了，就他看到纳兰性德也是面露惊愕，欲语还休。
    纳兰性德晒得……
    比本地人都黑多了，露出的部分漆黑无比，裹上一块黑布躲在阴影里怕是都没人能发现。
    当然说笑归说笑，正事还是要好好说一说。康熙面色一正，纳兰性德也抽出一摞厚厚的奏折，双手呈送至梁九功手中。
    梁九功端至皇上面前。
    康熙细细翻看，室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纳兰性德在福建福州不是白呆的，从文弱书生摇身为军中壮汉，期间受过多少苦难不说。
    最重要的是纳兰性德所承担的职责。
    他来到福州，并不单单只要参军而已，更有观察军务，访察民情之任。他上交的奏折之中，不但有对海面天气、遭遇海盗、异国船只的详细记录，而且还有纳兰性德在台湾等岛屿上的游记。
    不少内容都是康熙初次见到。
    比如台湾岛上有从大陆移居的百姓，还有依然过着原始生活，话语不通的土著人，这些土著人肆无忌惮，嗜杀人猎头，常有百姓商贩无辜遭难。
    水师提督施琅四子施世骥也遭到袭击，纳兰性德当时随行。一行人与土著周旋，又寻觅当地通土著语百姓协（dou）商（ou），如今才堪堪敲定土著不得随意袭击手带红巾者，同理当地官员应每年赠送一部分米粮调料。
    又比如台湾岛降水丰沛、气候湿润，各色水果蔬菜鱼类资源丰富，稻谷产量也不亚于大陆各地，可谓丰饶之地。
    不止是一句赞叹。
    纳兰性德还给出这两年以来他统计的详尽数据，后头甚至还有不少亲手描绘的画作。
    康熙一边听着纳兰性德的介绍，一边饶有兴致的翻看，胤祐双眼亮晶晶的，忍不住拉着康熙的袍角一通撒娇：“汗阿玛，儿臣也想去看看。”
    康熙也禁不住心生向往。
    同时他也有些遗憾：“乘船过去要好些天，这次是来不及了。”
    福建离京城已是遥远。
    再往前走或是逗留，只怕回京就得到下半年了。康熙再是向往，也记得自己作为皇帝的责任，将纳兰性德上交的奏折塞在胤祐手里：“给你看看容若的笔记和画册，下回再说。”
    下回得到什么时候啊？
    胤祐不满意的撅起嘴巴，他怀里抱着奏折，胤禔和胤祺也忍不住凑上前来，闹得立在一旁的太子胤礽都有点心不在焉了。
    纳兰性德的记录太多太多。
    光是水果作物便是四五十页，后面关于各种水产更是琳琅满目。
    胤祐的目光先落在水果上。
    横梗如拳，叶多刺，去皮后口感酸甜，汁水丰润，又名山波罗，也叫菠萝。纳兰性德还在旁登记一句：逛粤中发现山居民房后已多见，还有商贩去皮沿街叫卖。
    又比如还有芒果、莲雾、杨桃等水果，有些在大陆也同样多见，有些却比较少见。纳兰性德也提到乘船再往南走便可到琼州府，在琼州府上水果更是眼花缭乱，各色水产享用不尽。
    胤祐双眼放光。
    紧接着他就看到下一句：遗憾的是路途遥远，水果易腐，很难运送至京城供主子们享用。
    胤祐：…………
    那你写出来还做什么啊！胤祐摸着咕咕乱叫的小肚子，心底的怨念无穷无尽，瞅着纳兰性德的眼神都有点不好了。
    就在此刻旁边传来一阵咕噜声。
    顺着声音看去，胤祐发现大哥胤禔的表情也不太好。初到福州城，都还没有用膳就先遭到美食暴击，所有人的心态都要崩了。
    胤祐甚至觉得汗阿玛将奏折交给他们……是不是也是看着美食饿得慌啊？他看向泰然自若的汗阿玛，眼底写满了怀疑。
    康熙笑而不语。
    他和纳兰性德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略过这些让人觉得啼笑皆非的内容，后面的内容就逐渐严肃起来。
    比如纳兰性德出海时遭遇的海盗。
    纳兰性德心里有着怀疑：“奴才觉得这些海盗使用的枪械炮塔力量不亚于海师所用，而且训练有素，着实不像是……”
    康熙深深皱眉。
    他面色严肃，细细讨论片刻，又使人吩咐水师提督施琅等人明日觐见，决定就此事要细细讨论一番。
    足足畅聊了一个时辰有余，康熙才意犹未尽的让纳兰性德退下。
    纳兰明珠也同时告退。
    想来父子两人许久不见，怕是多有谈心话，康熙一摆手自然是允了。
    踏出院门，纳兰明珠便是一阵感叹。
    他泪眼婆娑，难掩眉眼间的担忧和惆怅：“我儿……受苦了。”
    纳兰性德鼻尖一酸。
    他抽了抽鼻子，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还未让纳兰性德好好问问阿玛家中情况，耳边就响起了纳兰明珠的叹息声：“在你开口之前阿玛都没有认出你来……容若啊，不是阿玛说你这样子……富格和富尔敦还认得出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