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朝着江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孤身站在人群中央，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正随意的滑动着手机屏幕。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抽烟打架，而是穿着普通的卫衣运动裤，满身的戾气都收敛了起来，就那样平和的安静的与人群和解。
    “不是的。”林念目光也逐渐变得柔软，唇角不知不觉扬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阿婆，江屿很好的，他一点也不凶，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堪，我们认识很久了，我了解他的。”
    林念声音不大，在嘈杂的人群里甚至有些听不太清，但看到她温和且坚定的目光时，阿婆算是明白了。
    她笑了笑，把一旁的西瓜套上袋子递给林念：“既然我们念念都这么说了，那阿婆也相信念念，这西瓜你们拿着，也就不用往里挤了，就当是念念回来之后，阿婆送你的见面礼。”
    林念忙挥挥手拒绝：“不用的阿婆，这个太大了，您拿回去吧，我们也没什么事，自己挑就好。”
    “放冰箱里冻着不就好了，你们两个小孩哪会挑啊，一会菜市场秒杀就要开始了，拿这个瓜还占地方，影响阿婆发挥呢，”
    阿婆语气中虽然带着几分嗔怪，整个人却都看起来乐呵呵的，瓜已经塞到了林念怀里，正当她还想拒绝，市场中间的大喇叭突然响起一声轰鸣。
    电瓶车一溜烟就从她眼前过去了，原本还在秒杀西瓜的人都排着队的往中间挤，就连小商贩们都伸着脖子往前看。
    林念满目呆滞的抱着瓜，看着朝她逆流奔来的人群，整个人都被挤得东倒西歪，呼吸都觉得有些紧促拥挤，甚至顺着人群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极有力的长臂就把她拉出了人群。
    林念整个人都是怔愣的，连同头发都有些凌乱。
    她呆呆的抬头看向面前的江屿，一双杏眼眨了眨，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江屿挑了挑眉，垂眸看着她，足足对视了好一会，他才把目光落到人群里，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现在明白过来了吗？”
    江屿朝着人群扬了扬下巴，淡声道，“就你这小身板，跟他们这些有多年战斗经验的比，怕不是脑袋都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大反应啊？”林念还是有些不明白，“仅仅是因为打折吗？应该也便宜不了多少吧？”
    在林念印象里，邻居家的阿婆家境并不贫寒，从她各个都出国留过学的儿子孙子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殷实富足。
    可看她刚刚馒头大汗还要拼命往前挤的模样，林念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吹哨的那些都是些新采摘来的水果蔬菜，还有新蒸出来的糕点馒头，新鲜又便宜，甚至有些都不要钱。\
    江屿的目光也随着林念望去，声音很淡，却极有耐心。
    “有的人也不一定是图便宜什么的，可能新鲜的吃的更好，或者是习惯性的节俭。”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啊？”林念愣愣的，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气氛足足沉寂了好几秒，江屿没吭声，一双漆黑的眼眸深深的陷在人群里面，半晌，他才回过头来。
    “我来过。”他垂下眼眸淡声道，“以前跟着他们抢过几次。”
    那是他刚从火灾里把江淼淼救出来那一年，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离开江家的第一年。
    阴郁的少年从火灾中爬出来，那年的江屿年龄还太小，几乎任何一份苦力或者工作愿意收留他。
    那时候的他也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这个菜市场。
    身上没带一分钱，也没有地方可以住，他整个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晚上就睡在瓜棚下避雨遮风。
    饥饿一点点侵蚀了他的骄傲，每当晚上小商贩收了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总喜欢捡些残缺的或是掉落的水果来充饥。
    江屿一直到现在都很清晰的记得，那个糕点铺大叔看他的目光，那种像是看可怜虫一样怜悯的目光。
    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等着江屿摇尾乞怜，他再高高在上的赏赐点他食物。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半大的孩子竟这般倔，宁愿饿死冻死，满身的骄傲都刻在骨子里，死也不愿意低一下头。
    后来，糕点铺大叔似乎也妥协了，每晚临走之前，都会给他默默的留些剩下的糕点。
    他告诉江屿，菜市场每天都会有秒杀的活动，让他只要卯足了劲往前冲，就有可能会抢到免费的食物。
    从那之后，江屿每天都会守在秒杀台附近。
    等哨声吹响，他就像上辈子没吃过饭的乞丐一样，抛下所有的自尊，从所有人手中抢下那份施舍下来的怜悯。
    江屿永远也忘不了，那些人聚在一起，像看戏一般看着他狼狈的狼吞虎咽，向他投来那种揣摩的怜悯的目光。
    他从前最怕这些，他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害怕别人用各种难听的字眼说他是怪物。
    可是他现在不在乎了，自从他的家支离破碎家破人亡之后，自从他来到这个小镇之后，自从林念走了之后，江屿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强撑起来的那份自尊和骄傲都烂到了泥里。
    那些怜悯的目光，恶意的字眼堆积在一起朝他席卷而来，江屿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