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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儿吹来的风儿似乎都沾染了琼浆玉酿的气息,带着一股香甜。
看着这繁盛安宁的皇城,赵清幼意识到,她重生了。
回到了建安十一年,她十五岁那年。
三年后,这一片美丽壮观雍容华贵的龙楼凤池,皆会在北周敌军攻城的混战之中,被熊熊大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那时赵清幼赶回御京,本以为可以寻得庇护,却与敌军迎面碰上。扫荡的敌军见她生得玉软花柔朱唇粉面的,便起了贼心,将她抓去了军营充军/妓。
一回想到那时自己无助地瘫坐在地,眼前一群人高马大、神情猥琐围着她的北周士兵当着她的面解衣宽带,还撕扯着她的衣物,赵清幼便从心底觉得恶心不适。
她仅存的一丝尊严让她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留住了自己的清白。
赵清幼的玉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虽已三月立春,风吹在身上还是带着肃肃刺骨冷意,赵清幼出来之时没有穿外衣,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散花百褶裙,披着乐兰顺手拿的一件素绒绣花斗篷,微风拂过令她不禁颤了颤身子。
赵清幼拢了拢斗篷,白净光滑的手被冻僵泛红,但她只是沉默着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此刻身上的寒意恰巧能让她冷静下来整理着脑中一团乱麻般的思绪,回忆也如潮水般争前恐后涌入她的脑海。
颜皇后仙逝之时赵清幼年幼尚只有五岁,从那以后仍在蹒跚学步的赵清幼在宫中唯一的靠山轰然倾塌,宋嘉帝嫔妃子嗣众多,根本无暇多去顾及她,逐渐的,赵清幼就常被众人忽略。
她在宫中屡遭排挤,受尽冷眼与嘲讽,无人为她撑腰后连下人都敢对她肆无忌惮。是以赵清幼人变得更加内向胆小,逐渐不敢与人交流,整日将自己关在踏莎院内闭门不出。
颜绰知晓赵清幼在宫中受委屈后,便会经常向宋嘉帝请求接她回自己的骠骑将军府暂住一段时日。
虽然颜皇后是颜家嫡出,颜绰是庶子,但颜皇后的母亲,也就是赵清幼的祖母身子骨虚弱很早便撒手人寰,膝下仅有颜皇后一女,所以颜绰便如颜皇后亲兄长一般。
颜绰将赵清幼视如己出地疼爱,在赵清幼心中,他比身居高位的宋嘉帝更像自己父亲,故赵清幼深信颜绰是不会做出通敌叛国这样伤天害理有违良心的事的。
想到这里,赵清幼目光委顿,不由心中一紧。
若是颜绰不死,她是不是也不会沦落至被那群肮脏龌龊的士兵欺辱?
可惜上一世她胆小怕事,在叛国事发之际竟连为颜绰求情的勇气都拿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其死。
而大宋之所以会惨败的缘故,从根源处溯寻,那便是颜绰的死。
官场之上,颜绰为人赤胆忠心,为国冲锋陷阵屡建战功,且军纪严明军容整肃。
在他死后,接管军队的新官不仅贪污朝廷拨给军队的饷银,而且松懈怠慢训练,致使军心散漫,才会在后面与北周的强势进攻下溃不成军望风披靡,最后亡了国。
那些平日里嘴上挂着一套天下大义为大宋死而后已的所谓忠臣,听到敌军攻破御京大门后,争先恐后投敌的投敌,捞满了大宋的油水逃得一个比一个快。
若当初颜绰还在,或许大宋就不会那么羸弱不堪任人宰割,或许国破人亡的惨剧就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所以赵清幼心中越发坚定,这一回她定要想办法将颜绰就出来。
倏然,赵清幼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车轴轱辘与金属的撞击声,在这阒无人声的御道之上显得尤为清晰。
她转身抬眸望去,一行身着靛青色衣物的侍卫关押着一辆囚车正往她这里来。
槛车之中,一个缟色身影背靠着车周竖嵌的粗木,静静而坐。
赵清幼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舅舅!”她惊喜慌乱地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这里头关着的正是颜绰。
“锦昭公主,陛下有令,要将犯人即刻送往刑场,任何人不得探视,请您勿要为难我们。”
听到赵清幼的声音,颜绰神色由昏沉迎来了一丝光亮,他快速趴在木条之间的缝隙看着被拦住的赵清幼,面容上有些怆然,“娃娃......”
他像往常一样轻轻唤了声赵清幼的小名,声音沧桑沙哑,目光却依旧那么慈爱,枯朽干涸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赵清幼记得自己幼时常坐在颜绰结实的肩甲上伸手摘树上的果子,可如今那如山一样屹立不倒的男人看上去好像弹指间苍老了十岁,身子佝偻,连发丝也染霜了。
颜绰见赵清幼身上单薄,拧眉担忧道:“怎么穿那么少?去府上让你舅母给你做两件厚衣,倒春寒了要注意身子,小心着凉染了风寒。”
“......”
赵清幼闻后抿紧樱唇哑言,心中一阵酸楚,她曾想过无数颜绰最后一次会对她说的话,但未曾想过会是这么简单家常的叮嘱。
面对无法回头的黄泉路,他心中最挂念的竟仍是她是否被亏待。
“舅舅.......”赵清幼瞬间便红了眼眶,鼻尖发酸,却如鲠在喉地道不出一句话来。
可惜颜绰不知道,后来嘉帝听信谗言,并没有对颜家从宽,颜家那么多人,入狱的入狱,为奴的为奴,流放的流放,曾经的名门望族家不成家,散成了一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