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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清辞那颗已然凋敝破败的心此刻崩然碎裂成片片尘絮, 她越发清晰地明了, 愿与她执手观雪,共谋此生的沈寒早已如往日尘烟般消散了, 现在在军营中,她苦苦寻求到的, 甘以自身性命相护的, 是小沈将军, 自己于他而言, 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又如何抵得过沈姒与他朝暮相守,共进生死的情分。
    这一场情动,到头来,不过只她一人的独角戏。
    颜清辞强忍下心中的喷薄情感,尽力使自己还能说出话来。
    “我知道了。”她朝墨曦答着。
    罢了罢了,他既有了心中所爱,自己又如何再能痴缠,这场戏,再唱下去就不体面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好似用尽了浑身的气力,人一下就瘫软了下来,眼前的景象渐次模糊,窗外的声响也霎时停息,天地万物好似一瞬间归于荒芜,她也悄悄然消逝于人间。
    第二日天色将亮未亮时,她便打点好了行装,来时匆忙忙只带了几件裙裳,路上又丢弃了二三,现下好好整理了才发觉这里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不过只一小小箱笼便尽收了。
    还真是急匆匆来,又轻飘飘回,一路所历种种,尽数忘却了便罢了,她回到南州城,继续着过往十数年那样平淡如水的日子,左不过人生短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就这样模糊着过去也未尝不可。
    颜清辞提起箱笼,最后瞧了一眼这个尽收她所有希冀和悲伤,又赋了她半生遗憾的地方,然后转身离去。
    “小颜——”
    刚转上通往军营门口的路,突然闻到身后一老者的呼喊,伴着杂乱仓促而又不甚扎实的脚步声。
    颜清辞回眸,就见是李师父匆匆追了过来,年逾半百的人,迈着不太灵巧的步伐,踏过遍地黄沙一步一步朝自己而来,白色的胡须被带起的风吹得微微颤抖着,额头已然沁出层层冷汗。
    李师父原名李兆兴,便是她刚入军营时教习她医术的一位医官,其人技比华佗,心如菩萨,待她又知无不言,颜清辞深蒙其恩,得其传道受业,便拜其为师,尊称他为李师父。
    李师父在她面前停下,尽力平复自己因疾跑而杂乱无比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静静定下,道:“小颜,你这般,可是要走?”
    颜清辞垂下头点了点:“是要走了,未来得及与师父道别,还望师父莫怪罪。”
    李师父闻言深拧起眉,神色颇有些焦急,连忙摆了摆手:“倒不是来怪你,只是想问,在这待的好好的,缘何要走?可是有人为难你?”
    颜清辞抬眸见他急迫关切的眼神,心下一阵不忍,只敛下眼眸,淡淡答道:“师父莫忧心,并无人为难我,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李师父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孤孤一人离家许久,也着实难为你了,不过……”
    李师父双目慈宁瞧着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唉,师父也知晓故园之情最难抑,可现下战争愈发激烈,一打起仗来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更是不计其数,军中的情况你也明了,若是你走了,怕是会短了人手……小颜,你也莫怪师父开口阻你返乡,只是医官实在不足,为师绝不能置军中数万人性命不顾,故要同你言及这些,国起战事,将领士兵,无不思乡,可自古便是先国而后家,私心里的万千思绪只赖自己消解。如今天下形势如此,其间利弊,还需你自己定夺。”
    颜清辞定定立着,心里思忖着李师父的话,便越绝羞愧,当初确是自己私心,为了接近小沈才担了这医官之责,可既坐了这个位置,便是要谋其事,怎能因为这一点恩恩怨怨便一走了之,竟置全军将士的生死不顾。
    颜清辞愧怍万分,忙就对李师父道:“我知道了师父,是徒儿目光浅薄了,现今举国皆全力赴战,我若此时甩手就走,枉为天下子民。”
    李师父接过她的箱笼,朝着她安然笑了笑,苍老的脸上顿时添了几抹亮色。
    “回去吧。”
    “嗯。”颜清辞应了一声,随着他又按来路回返。
    回了军营,她便全心全意都扑在医房,晚上也不曾回屋,闲下来的时候就扎在医书里,并不多的几本古籍被她翻了又翻,字字都深刻进了心底,如此这般,一是愿尽己全力救治伤兵,不可因一时的懒惰无知而令伤者白白送命,二则是使尽浑身解数令自己忙碌起来,唯有匆忙时,脑中才不会一遍遍忆起墨曦同她说的话,心里也就不会那样痛了。
    近年关时,仗似乎打的更勤了,每日都有好些伤兵送来,颜清辞与众医官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风雪大作,天色阴沉如墨,烈风裹挟大雪团团滚来,在这旷远天地间肆虐咆哮。
    刚过子时,颜清辞就被门外的嘈杂呵令声扰醒,睁眼就见外面一片通明,隔着窗子见人影密集,雪地里的脚步声杂乱无章。
    颜清辞心中陡然一颤,就知今夜定是送来了好些伤兵,便赶忙草草披了件衣裳,带上药箱推门而出。
    甫一出门,她便惊了一下,帐内已然躺满了伤兵,个个神情痛苦,血与雪叠染在一起,悲鸣哀怨直达云霄。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时,又一批伤兵渐次被送了来,帐内再无能容下一人的位置,他们就这样横七竖八地被放在外面的雪地上,有的还未待医官查看,便在无望的痛苦中死去了,抬他们过来的士兵接着匆匆离去,似是赶着去接下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