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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便没有动作。
    几乎是本能地,他微微偏过头去,面颊擦过了谈君迎撑在他颈侧的手臂。
    手臂有暖意一触而过,恍惚是那并无神智、仅余本能,却也爱与他亲近的金红光团。谈风月仍是怔着,同样只凭本能不愿放走那一丝暖意,似被魇住了般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月夜深透,唇瓣相接,再轻不过,仿佛能融进仙者过轻过浅的脉搏与呼吸。
    秦念久怔怔被他吻着,眼中渐渐有情绪漫起——却仅是迟疑。
    并不懂谈君迎这是何意,又为何要这么做,他薄唇微启,任软舌侵入自己的齿列,却不是为了应和这个吻,而是迟疑地低低在他唇齿间问:“……谈君迎?”
    仿佛一句再残忍不过的三字禁咒,能裂心以醒神,谈风月刹那松开了他。
    压在身上的重量携温度骤然离去,秦念久眼睫又是无端一颤,一瞬间竟模糊生出了要再把他拉回来的念头,可这念头太过飘忽,令他难以抓住。
    于是他仍是没有动作。
    神智终于清明起来,又在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之后重新搅成了一团浆糊,谈风月万分慌乱地站起身,周身再寻不见他一贯的镇静气度,显露出的唯有失措:“你怎么……不回房……”
    不是你说,怕醒来后又不见我——
    ……为何是“又”?
    秦念久心间极为缓慢地、极为模糊地生出了几丝他尚不明白的、叫做“委屈”的情绪,与他也还未能弄清楚的“不解”交杂在一处,使他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去。
    理不清心间混乱的情绪,他抿了抿唇,正欲将他事先练习过、准备好的解释说出口,谈君迎便将他拉了起来。
    谈风月脑中思绪同样混乱得剪不断理还乱,却根本顾不上其他许多,只紧张异常地探上了秦念久的脉搏,一问叠一问地脱口:“你一直没休息么,神魂可有不稳?可有哪里不适?……会不会累?”
    秦念久一愣,抬眼看他。
    观世宗秦念久,仙骨灵躯,修为既深,能耐更强,即使师兄徐晏清天赋再高,也总难望他项背——“能者至强,责任所在”,依从着师尊秦逢所言,他昼夜除祟,从不懈怠。
    因他“不会”累,便从没有人问他会不会累。
    唯有谈君迎时常会以玩笑的语气问上他两句。而他如今已修成了仙格,更不会“累”——谈君迎却还是会这么跟他说。
    模糊地,脑中似响起了一道声线,是有谁珍之重之地对他说:“万不要勉强。”
    虽是谈君迎的声音,可那人却又好像不是谈君迎。
    是谁呢?
    谈……
    一个颇有些陌生的名字就要浮现,脑中白雾却唯恐赶不及地重重涌了上来,将那名字盖了下去,掩进了深处,不许他记起。
    于是愣愣地,他只以两个字简略地回答了谈君迎所有问句:“没有。”
    被他过冷过硬的口吻戳得心口一窒,谈风月不愿再看他脸上漠然的表情,向后退开几步,颇有些艰难地应声:“好。那……”
    不想不能不敢也不愿哄他离开,他掩饰性地半垂下了眼,落荒而逃般转身走到了桌旁,拂袖燃起了满屋灯盏,“我去煮些茶水。”
    余光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自顾起身跟了过来,坐到了桌旁,谈风月及时止住了心间升起的恍惚,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又不敢再多看他,匆匆便背过了身去,取碳、点火、煮水、沏茶……
    尚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身后那教他万般无措的人,他摈弃了各样便捷的术法,拖沓至极地将动作放得一慢再慢。
    毫未察觉他是有意拖延,秦念久静静坐在桌旁,后知后觉地问起:“你,方才为何要——”
    谈风月背对着他,正煽着火炭的银扇一僵,干干打断了他话音,“哈——沾沾灵气。”
    “……”
    “……”
    竟真被他这般轻易地敷衍了过去,秦念久听之信之,眨眼便释怀了心间那份不解,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
    谈风月执扇的手重新动了起来,煽风的动作突变猛烈,仿佛正拿那盆无辜的火炭撒气。
    被他挥动的银扇浅浅灼了一下眼瞳,秦念久稍稍一顿,转眼望向了一旁案上那抹昨日见过、教人难以忽视的银光。
    于是屋内一时静极,只听见碳火噼啪、茶水微沸的细碎声响。
    壶嘴喷出的薄薄水汽交相缠绕,又被风拆得零落,谈风月垂眼看着,心内纠结亦像那水雾蒸腾,时起时伏、难以平息。
    那日暴雨如瀑,艰难平复下心绪的他终究是说服了自己,决意不能只因一己之私便要向秦念久道出那些惨痛过往,强逼他忆起一切——是他自己曾亲口说过的,若非幸事,忘掉了又何尝不好?
    如此,如今的这个秦念久虽无情绪,虽漠然懵懂,却也至少心安无忧不是?
    只是……
    只是他心内又实在难过。
    明明那人就在他身后,只需转身即可看见,抬手即可触及,能拥,能吻,却又……不是他心念之人。
    热水骤然滚沸,自壶嘴中发出一声长长哨音,截断了他的思绪。他抿了抿唇,胡乱将心间难以言状的情绪尽数扫开,提壶转身,却正正撞上了秦念久静望着那抹银光的视线,不禁一时怔在了原地,手中热壶一晃,险些灼着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