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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谈君迎故作不满地一拍他后脑,“叫什么师父。宗门修者,应称师尊。”
    小乞丐便又急急地喊,“师尊!”
    ——根本没留给秦念久开口的余地,事情便已被这二人擅作主张地定了下来。
    信手拿“无中生有”点起了一丛小火,替那观世宗还未入门的弟子烘起了湿发,谈君迎兴致盎然地道:“既然如此,总得给他起个名字吧?——跟你姓好还是跟我姓好?怎么说你是他师尊,可收他却是我提的……谈好听,还是秦好听?”
    火光跃动间,秦念久并没看他,亦没应他,只淡漠地道:“那就叫衡间吧。”
    ……
    “如何,这便是聚沧山了,风景还不错吧?”
    谈君迎姿势悠哉地坐在树上,笑望向树下那一跪一立的二人,“抚过顶,便算收你入门了——待他们除祟归来,再给你补场大的!”
    清风舒朗,谁也没搭他的话茬。秦念久微垂着眼,将手搭上了衡间发顶。
    衡间轻轻一震,抬起了头来,神情仍是有些怯的、懦的,却有捺不住的欣喜颤动自眼中流泻而出。
    天际晨光都不比他清澈的瞳仁暖润,他抬眼望着秦念久,对他展颜一笑——
    ——“喀。”
    遍山皑皑白雪弹指融尽,秦念久惊愕地看着掌下所抚着的小脸一丝丝褪脱去了皮肉,双眼深深陷入了眼眶,有蛆虫自下钻出,啃食起了那已腐化的碎肉——
    掌下原抚着的柔软发丝已然成了块枯黄干裂、森凉无比的头盖骨,衡间却仍是那般咧嘴笑着,直至没了皮肉栓连的牙关再挂不住他的下颌,“咔”声松脱了去,有数以千计的蛆虫挣扎扭动着自他口中涌了出来,喉中低低喃着:“……破、破道……”
    “衡间!!”
    秦念久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耳畔似有狂风肆虐,呼呼风啸自耳廓径直灌入脑中,卷挟而起的皆是滚滚前尘——
    第九十八章
    风声呼啸之际,有遮眼浓雾极速涌来,又极速退散而去。薄雾弥散之中,耳际、眼前,皆是景,皆是画,皆是笑语,皆是人影绰绰——
    “六是吉祥,八是富贵——那你再猜猜,‘九’是什么?
    “你笑一下我就告诉你!
    “——‘九’是情长念久啊!
    “不是吧,这样你还是不笑?
    “——木头。”
    笑语交叠中,他听见自己冷冷对那青衣人说……
    “别闹。”
    ……
    抬眼,忽有白雪纷纷而下,远处树旁是宫不妄正与衡间拌嘴。
    只听她似嗔非嗔地道:“哼,那人根本就是个无心无情的木头,你再敬他爱他,他也根本体会不到分毫——呵,我说难听些,哪怕你死了,他都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衡间却只是鼓着脸,敢怒不敢言地拖着长声驳她,“哪会——”
    秦念久看见自己远远站着,远远听着,眼内一片平静无澜,直至有一青衣人漫步而来,替他扫落了肩上的薄雪。
    ……
    转眼,纷纷细雪丝丝染红,忽而化作了瓣瓣落梅。宫不妄扬起她那柄精美无铸的梅花剑,笑得恣傲,与他道:“今次有师兄所铸的灵剑在手,我定能胜师弟你!”
    言罢,她抬手,起势——
    有梅瓣落在了她的剑刃之上,碎成两半,洒入雪中。
    他见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自己翻手化出双剑,一一拆下她的招式。
    衡间在旁看得目不转睛;徐晏清亦含笑坐在近旁,专注垂头写他的剑录;一旁树上靠坐着的青衣人长长打了个呵欠,话音懒懒,“……嘁。成日比来比去,也没个彩头,看着当真无趣得紧……”
    无人应他的话,山间唯有几声鸟鸣、几声闷笑,与灵剑破风相击之音——
    ……
    又转眼,瓣瓣落梅蓦地燃起,忽而变作了点点火星。徐晏清抱臂靠在门旁,唇际笑意温融,正温声教他该铸制灵器,“水呢,也没什么讲究……取些桃潭里的水来即可。将东西扔进去——淬一遍水,过一遍火,再淬一遍水……如此反复,直至烧淬出页银特有的花纹……”
    他看见难得穿着一身短打的自己站在烧得正旺的铸炉旁,叮叮敲打着一块通红发亮的页银,溅起星尘无数。
    “好了好了,再敲下去扇骨就要碎了——”徐晏清颇有些忍俊不禁地叫停了他的动作,又道:“现在可以试着将灵力引入,与其本身所蕴的灵气交融……此步骤最为不易,你第一次铸,许要多试几次——”
    炉旁的他便依言停了手,试着向其中注入灵力——
    只见霎时间,有深寒灵光自那根根扇骨中迸射而出,直将一旁热力翻涌的铸炉都浇熄了火,端是炫目得令人难以直视。
    似被那灵光灼了眼般,徐晏清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子,片刻后低低笑叹一声,“……看来,我终是不如你。”
    ……
    ……是聚沧,是观世,是他亲故。
    眼前幕幕变化,幕幕是前尘,可一转身,幕幕又是今生。
    身后宫不妄笑语犹存耳际,闹着唤他,“师弟,师弟,秦师弟!”
    眼前却是青远琉璃遍城,红衣“无觉”冷眼看他,质问他要走要留,留即是她鬼城子民,走即要留下舌头——
    身后徐晏清温声如流水击玉,同他道:“师弟修为又精进不少,师兄我也不能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