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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白秉臣眼角的水痕还没有抹去,江衍轻声问道:“家主是做噩梦了?”
    白秉臣这才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出现在屋子里的江衍,似是不能明白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一样。
    过了半晌白秉臣才自己缓过来,低哑的声音像是在梦中声嘶力竭过一般,“还是没有重锦的来信吗?”
    “没有。”江衍也琢磨出不对劲来,“梅大人一向是去一封信能回两封的,可是家主近日已经去了好几封了,怎么……都没有回应。”
    白秉臣颇为头疼地按了按脑袋,而后自己顺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方才在梦中的汗毛竖起的寒意才被压下几分。
    “我们的信被拦住了。”白秉臣哑声道:“我收不到他的信,他自然也收不到我的。很多消息我们无法互通,背后之人就能更加得心应手,只是现在不知道拦截信件的人是在半途还是在军帐中。若是在半路还只是信件丢失,若是在军中,那重锦……”
    白秉臣想起梦中满眼的蓝色中梅韶紧闭的眼睛和身上流散的血丝,胸口就像被锤了一样,闷重酸痛。
    他无力地弓起腰,捂住了胸口,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家主,没事吧?”江衍想要扶他,手伸出去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忧虑道:“偏生这个时候季少谷主又不在平都,您身子虽然好了,也该找他看看才放心。”
    “没事。”白秉臣低低咳嗽了两声,“许是夜里碳火烧得太旺,窗户开得又小,有些气闷。”
    江衍哪里不知道他气闷的真实缘故,可听着他隐忍的咳嗽声,还是伸手推了推留了小半的窗户,宽慰道:“他们能截下往来书信却阻不了营中的消息,我会派人去打探,看看北地军中现下是个什么情形。”
    白秉臣点点头,重新躺会床上,闭上眼睛,可再也睡不着。
    江衍出去了,屋子又重新恢复寂静,白秉臣披着衣裳走到窗边,望向北方。
    毫无预兆的细雨落了下来,滴滴答答地打在瓦片上,断断续续地落在屋檐下,白秉臣凝视着浓重的墨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真是要走到那一步,只有自己死了,背后之人才会露出头来吗?
    他的眼前似乎真的只有这条路了,原来世间之路有时连南北东西都不贯,只有一条死胡同,还要逼他走到底。
    ——
    又过了半月不到,白秉臣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梅韶的书信。
    上次揽了罪责在身,白秉臣索性在外做出些颓废的面貌来,无事也不见朝臣,就在府中静静待着。
    江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白秉臣沾了金汁在写红笺,眸中略过一丝不忍。
    他在写宴请宾客的请柬,红底金字,桌上已经晾满了,就等他写完手中这封就能凑整一桌。白秉臣的手边放着一个木盒,里头已经严严实实地压着数十封,从江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露出一个红边。
    那是他准备等梅韶出征回来后散出去的喜帖,他要全了对梅韶的诺言。原本这种事白秉臣只是在晚上点灯自己悄悄做,可自从在朝堂上承认和梅韶的关系之后,他便没了遮拦,当着府中下人的面做这种事情也是神态自若。
    江衍第一次生出违逆白秉臣的念头,至少在白秉臣写着喜帖的时候,他无法残忍地告诉他这个消息。
    “北地那里有消息了吗?”余光瞥到江衍进来,白秉臣平常地问出他这几天日日都要问的问题。
    江衍迟疑了一瞬,道:“没……没事。”
    就这一瞬的迟疑,白秉臣心空了一下,面色也严肃起来,他抬起头盯紧江衍的眼,问道:“有消息了是吗?”
    江衍实在是不擅长撒谎,迟顿半晌没有说话,也编不出什么临时的话来。
    白秉臣见他这个样子,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呼吸也重了起来,面上还是稳住了,沉声道:“他出事了是吗?”
    “没……”
    “江衍!”
    “是!”江衍眼一闭,一股脑地将折磨他的消息全盘托出,“七日前,梅将军和晟亲王拒敌于一线谷之外,梅将军欲诱敌深入,绕河道引秦承泽而走,怎奈凉兵众多,寡不敌众,中了秦承泽一箭后坠入河中,已然身亡。如今全军缟素,前线的紧急加报也递上陛下的案头……”
    已然身亡……已然……
    白秉臣脑中“嗡”地一声,江衍后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感觉自己整个身子像是坠入冰窟一般,蓦地冷到了底,可胸口却跳动得异常快,汹涌地血液全数往心口而去,灼热得要烧坏他的皮肤,流淌出汩汩的鲜血。
    “身亡……”白秉臣低声喃喃了两句,下意识否定道:“这不可能……这绝对……”
    难道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收到梅韶的书信,并不是因为中间有人拦截,而是梅韶他已然遭遇不测,所以才会……
    千万个念头像是柳絮一般漂浮在他的脑海中,他却一个也抓不住。
    怎么会呢?梅韶怎么会死了?他走得时候还答应得好好的,等他回来就会娶自己,可为什么……
    铺了满桌的红刺目又讽刺,嘲笑着这个失魂落魄的人。
    之前因为身体的原因,白秉臣一直觉得自己会走在梅韶的前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眼睁睁地看着梅韶死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明明自己一个病弱多年的人都好好地活着,梅韶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