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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紫竹林,是他去平都经商时,借着送货的由头,去白府里记下的,他以为我忘不了旧情,怕我住得不舒服,才重新造了这片紫竹林。其实白府的那片紫竹林也是我喜欢才种下的,我不喜欢白建业了,但不会因为他就丢了自己一直喜欢的东西,这便是我。虽说如今少有女子能言,自己真心喜欢过两个男子,可我确实是如此,我对周常鸣的感情不比当初对白建业的少,所以周越的死,我不可能不恨你......”
    吴初芙转了话头,又道:“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周越,我确实都算不上一个好母亲。看着你一天天地长大,看着你和白建业越来越相似的地方,我忍不住怕你会变得和他一样,可你又是我的骨血,我没有办法去面对你,我选择了冷漠待你。等到你去了平都后,在他的教导下成长,你变得更像你的父亲,而他也曾多次暗示过,想要我回去。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座城里走了出来,我不可能再回去,我不想给他任何希望,所以和你断了联系。你确实是我和白家的勾连,自我嫁入白家至今,哪怕我已经改嫁,也没能完全撇清和白家的关系,可我......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和白家牵扯上任何关系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俗人,我消化不了这么多的牵扯,我只想简单地过下去,你明白吗?”
    就算是在音讯不通的过去时光里,白秉臣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他和吴初芙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她的理智、清醒,足以支撑她度过难捱的岁月,甚至重新找到了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是也会让她狠心地去撇来一切外在影响,去保护她拥有的这片安稳。
    白秉臣咽下满腔的酸楚,静静地看着吴初芙半晌,终究轻轻笑了一下,温柔道:“我又怎么能够不让母亲如愿呢?”
    他在吴初芙含泪的眼光中,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
    简单的一个起身动作却被他做得艰难无比,他身形晃荡,几次险些要摔倒。
    梅韶刚想伸出的手在触及到他目光中的坚定后又缩了回去,他已经预见白秉臣要做什么,不忍心再看,微微侧过头去。
    白秉臣终于凭着自己的一点气力,站了起来,吴初芙也顺着他站了起来。
    两人目光相接。
    一瞬间,白秉臣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露出一个他应付官场的浅笑来,道:“多谢周夫人款待,本官告辞。”
    梅韶不忍看他脸上的故作轻松的神情,目光下移,落在他已经冻得发青的手紧握成拳,心中钝痛。
    吴初芙微微撇过脸去,掩去眼中的泪花,朝他行了一个女子的礼,哑声道:“周吴氏恭送白大人。愿大人仕途坦荡,前程似锦。”
    白秉臣微微颔首,转身的瞬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梅韶忙走了几步,扶住他往门外走去。
    断绝关系的话谁都没有说明,可他们心中都清楚,自此一别,殊途不归。
    从今往后,他做他的当朝右相,她当她的商人之妇,再相见,也不过官民相称。
    梅韶看着白秉臣煞白的脸色,心中一抽。
    他借着梅韶的力,咬牙忽视自己膝盖的伤,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从周府走了出去。
    梅韶小声地唤着他,他都恍若未闻,直到白秉臣走了整整一条街,梅韶才觉出不对劲来,他扳过白秉臣的身子,轻声道:“砚方,别走了,我们已经出来了......”
    白秉臣整个身子像是一块冰凉的铁板,僵硬地厉害,梅韶停了步子,他就自己往前走。
    “砚方!”梅韶焦急地重新上前扶住他,试图把人往怀里带,“我们已经出来了,你不用忍着了,砚方......”
    白秉臣依旧往前走着,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绊着,直到走回他们原先的院中,踏进了门槛,白秉臣见了院中那棵孤零零的枣树,他才恍然初醒一般,眼中蓦然有了光亮。
    梅韶见他有清醒的迹象,一手环住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抚慰,“没事了,我们已经到家了......”
    “家?”白秉臣眼中的清明又迷茫起来,他无力地枕在梅韶的肩上,无意识地呢喃,反反复复道:“我连母亲都没了,还有什么家......”
    梅韶心中一颤,拥住他的手正欲环得更紧,却被白秉臣猛然推开了。
    白秉臣的腰越弯越低,咳嗽声还是从他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边溢了出来,最后,他几乎是蹲在地上,把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己的膝盖上,身躯随着咳声抖动着。
    “砚方,你怎么了!”梅韶一惊,急急去拉他捂住自己的手,却看见有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汇聚在地上,鲜红得骇人。
    梅韶失神地盯着那几滴血迹,满眼不可置信,他强硬地去掰白秉臣捂嘴的手。
    几番拉扯之下,白秉臣终是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白茫茫的地上,刺得梅韶的眼睛发红。
    第121章 殊途别
    “我去找大夫!”梅韶起身就要走。
    临近年下,季蒲早在燕州的时候,就和他们分别,回了同悲谷,如今梅韶只能去驿馆找自己随行的医师。
    吐了血,白秉臣的灵台反而清醒起来,他低着头,抓住梅韶的手腕,缓了一会,才道:“没什么大事,别去了。”
    他不敢让别人诊治,生怕那人把自己骗梅韶的病情透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