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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元青有些纠结,他连话音都放轻了,似是怕惊动面前这个人的情绪:“可你在岚州时,和我说的那个心悦之人,是不是也是白秉臣?”
    “当年你从我手上骗走的那块紫檀木,说是要亲自刻了送给心仪之人。才刻了一半,就传来苍山事变的消息,你匆匆忙忙地赶回平都,就再没和我联系。”陈元青看了一眼梅韶的脸色,发现他拿着酒坛的手在轻轻敲打着酒坛外侧,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甚至还对他挑了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到现在那个半成品还在我房里,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认定了的人和事不会轻易更改,若不是有什么横亘在你们之间,那块紫檀木也不会空等了这么多年。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可自他登上右相之位,送礼的人早就把他的喜好揣测了个透,谁不知道他偏爱木雕。现今你又要回去,你是不是还没死心?”
    “说什么呢。”梅韶轻笑一声,“年少之时识人不慧,是我一时冲动,错把一点情谊当成爱慕。就这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值得你逮着不放,特意说来笑我。”
    他话越说得漫不经心,陈元青越发觉得心慌。
    梅韶祖籍在岚州,和陈家是世交,两家一个是朝廷官,一个江湖客,脾性竟难得的相投,直到梅家调往平都,两家的来往才渐渐地少了。
    陈元青常听父亲说,平都是天下贵胄云集的繁华之地,同样也是最摧折人心的诡谲之地。他起初还不信,直到梅家遭遇变故,大厦忽倾,自己这个幼时的玩伴也变得让人不敢相认,他方才知道平都中的人心诡谲风云更甚江湖刀光剑影。
    六年前,梅韶踏入平都,满身伤痕、疯疯癫癫地从那座城里捡了一条命出来。如今,他再入平都,不知又有怎样的境况等待着他。面临着六年前一样的场面,迫于家中的阻拦,自己还是不能陪着他一起面对,可是至少这次,自己能送他到这城下。
    “走了!”梅韶敲了一下正在发着呆的陈元青的脑袋,“记得替我把酒钱给了。”
    “重锦!”陈元青突然喊了梅韶的字,话噎在喉中半响,竟说不出来,过了良久,才吐出来:“若是有朝一日,心灰意冷之时,记得岚州故友,依旧温酒以待。”
    梅韶眸光微闪,笑了:“平都梨花开遍,正是好光景,宜快马进城,酿梨花白去。”
    第3章 再相逢
    是个好天。
    春日里的暖阳最是和缓,烘得人有些眼热发软。
    六载岁月,昭和路上的商铺都换了几拨,原来北边尽头那家卖胭脂的姑娘都嫁作了人妇,留下她的母亲看店,看着这一老一少相似的眉眼,倒让人平白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只有这座府邸没有丝毫的变化,它就像是不会老一样,依旧坐落在这里。
    一样青砖灰瓦和白墙,透着一股子书生气。
    这样的府邸在平都一直显得格格不入,放在之前,是说白家小家子气,建个宅院也是酸儒之风。放在当下,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辟得这一方清廉又安静的天地,做那隐市而居的君子,倒是让人夸赞他身居高位依旧风骨不倒了。
    梅韶从小在岚州那样的江南水乡长大,初入平都时很不适应,白府的建造风格给了他很大的熟悉感,他也因此总是赖在白府,可如今这承载了他记忆的府邸竟让他再也感受不到往日的温暖。
    再临故地,梅韶暗暗压下心底的汹涌波涛,在白府门前,等了半响,终于远远地看见了那个人坐着轮椅,朝自己而来。
    只远远一眼,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涌上来的杀意。
    他原本以为经年以后,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能在陈元青面前轻描淡写地提起往事,至少说明自己能够控住心神。可没想到,那些混沌而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是被他用浮于表面的冷静深深掩盖住,如今再见,已是惊涛骇浪从心中决堤而起,再也抑制不住。
    那是仲夏的一个夜晚,闷热得星子都被融化不见,树上嘈杂的蝉鸣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乔装打扮过的梅韶小心地避过闹市,选了条僻静的小路,潜到白秉臣的院落里。
    他收到周越传来的口信,说苍山之变另有隐情,白秉臣已经拿到证据,让他速速回京想办法见到梅贵妃,进言陛下。他星夜兼程赶到平都,看到城中张贴的告示,梅、柳、钱、冯四家的主犯都已下了大狱,判决的诏书还没下。他也顾不上回家看一眼,径直前往白府。
    白秉臣房间的灯还亮着,依稀勾勒出一个在灯下执卷的影子。
    “你来了。”白秉臣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
    梅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原本就算夜里,府上总有守夜的家仆走动的声音。而白府今夜也太安静了。
    几乎是同时,随着白秉臣的声音落下,埋伏着的甲兵一拥而上,围住了梅韶,他正欲反抗,却听见清晰地弓弦拉满的声音,屋顶上原来早就安排了弓箭手。
    周越的那番话只是为了骗他回来的幌子,连书信都不用,就是为了不留下一点证据给自己分辨。那苍山事变,白家又在其中做了些什么,白秉臣他又扮演的什么样的角色?
    他并不敢再往里深想,同窗三年的画面从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是不是白秉臣一开始就抱着接近他,接近他的目的?自己还一直仗着将军府公子的身份,仗着自己的姑姑是宫中贵妃,替他解围,替他教训那些学里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直到心中朦朦胧胧地有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