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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姜舒醒来,他起身走了过来道:“醒了。”
“谢兄,你还在啊,”姜舒看见他便稍稍松了口气,视线从对方身上的玄色衣袍上转过,说道,“我以为我起晚了。”
“不急,尚未至辰时。”谢愔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安抚道。
“你若是东西都备齐了,自然不急,”姜舒快速地穿上鞋,又去到屏风后换了衣服,嘴里道,“我要先回趟府里,换了官服,再给你们送行,还是挺仓促的。”
“等会儿乘我的马车,我在衙署外等你片刻,我们一道出城。”
姜舒穿衣的动作顿了顿,明知如此不够妥当,但为了能与谢愔多相处一阵,还是应了声“好”。
换好衣服出来时,已有婢仆端来了盥洗用具,案上也摆上了丰富的朝食。
因为赶着时间,姜舒洗漱完毕后便拿上了一个蒸饼吃着,准备边让婢仆给自己梳头,边将早饭解决了。
谁知在坐到梳妆镜前后,拿起木梳的却是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
闻到空气中飘来的熟悉香味,姜舒转头,就见谢愔正端坐在自己身后。
他瞧了一眼对方握着梳子的手,不禁扬了扬眉:“谢兄要帮我束发?”
“嗯。”谢愔淡淡应声。
姜舒着实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却也没有拒绝,犹豫片刻后道了句“有劳”。
回过头时,恰好在镜中撞上谢愔的目光,仅一瞬,他便收回了视线,一边吃着蒸饼,一边佯装不经意地问:“谢兄可还记得昨夜之事?”
“自然。”谢愔低声回话,梳子的木齿穿过乌发,顺着柔顺的发丝滑落到底。
“都记得吗?”
“嗯。”
姜舒不由松了口气,对方今晨表现得这样泰然自若,他差点以为谢愔忘了那段记忆。
而随即他又寻思起来,既然谢愔都记得,那他们如今究竟算什么关系?
这时代男子与男子之间自然是没有什么明确公开的恋人关系可言的,可难道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吗?
“主公打算考虑多久?”正疑虑不安之际,身后传来话语。
“什么?”
谢愔口吻平静道:“既已同榻而眠,主公何时肯给愔一个名分?”
这样的说法令姜舒霎时间耳热,平素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潮。
他咽了口唾沫,一本正经道:“你我之事,非同寻常,我要好好做些准备。”
谢愔注意到他瞬间变得赤红的耳廓,禁不住用微凉的手指捏了捏他发烧的耳尖。
姜舒浑身一凛,正要闪躲,对方就收回了手,微微一笑道:“待我归来时,望主公已做好准备。”
姜舒欲言又止,只能应了声“好”。
说话间,谢愔已替他束好了发,这时,又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只雕着花纹的漆盒置于案上。
打开盒盖,掀开其中折叠的玄色丝绢,里面正躺着一支温润碧绿的玉簪。
姜舒扫了眼,玉簪的颜色浓深而通透无瑕,一瞧便知是珍贵之品。
“这是?”
“你加冠之时,我兴许不在此处,”谢愔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拿起发簪穿过他的发髻,“这玉簪便当是我提前准备的贺礼。”
姜舒抬起眼,再一次在镜中与他沉静深邃的眼眸相碰,这回却没再躲避。
在接下来持续良久凝然不动的无声对视中,他首次感受到这样清晰的离别惆怅,宛如日暮时分墙角处灰暗的阴影,朦胧且不安地笼罩在他们之间,飘荡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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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谢愔的行装装点完毕,姜舒便与他一道乘上马车朝城东出发。
在途径州府之时,马车略作停留,姜舒进府内换了套官服,再出来时,冬日恬淡如水的阳光已经自云雾中探出。
重新坐上马车后,姜舒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递给谢愔,嘱咐道:“这里面有三颗续命丹,你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好。”谢愔点头,接过了瓶子。
姜舒见他将瓷瓶收进了腰间的荷囊里,却仍有些放心不下,青州离得太远,万一出什么事,自己很难赶过去。
于是又道:“你若有什么缺的,皆可写信告诉我,或者直接同步都督说,他养有传信的信鸽,与我传递消息更快。”
谢愔未应声,而是道:“我与步都督接触不多,对于此人,主公有几成信任?”
姜舒思索了一下,说:“九成。”
谢愔略微挑了下眉,似是对他的答案感到惊讶。
事实上,跟随在姜殊身边的拥护者中,有两人他最是琢磨不透,一者为张子房,另一者便是步惊云。
张子房虽一直尽心尽力地帮助着姜殊打造着武器,谢愔却时常觉得他的忠心不达心底,他既支持主公夺得天下,又对此并无太强的执念,像个早已悉知一切的老神仙,帮助姜殊只是他游历人间时的顺手而为。
他想,倘若姜殊身边真有一个世外高人,此人兴许就是张子房。
至于步惊云,谢愔有时觉得此人可一眼看穿,有时又觉得他仿佛藏了什么隐秘的东西,还有他所带领的那一支飞鹰队,整个队伍皆带给他一种模糊难以言说的感觉。
假若一定要找一种说法形容这种感觉,那便是,这群人不像是此间世人。
“我相信他的人品。”姜舒清晰肯定地说道,“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步惊云不会背叛我,谢兄可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