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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又从腰间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这是荀容约写给他父亲的书信。”
    秦朗帮忙接过信纸,送到姜舒手中。
    “荀昼身上仅带着这二物,你若还不信,便当我此行没来过。”
    这话已带上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姜舒拿到印章瞧了眼,的确是雍州刺史的印信,而那份信件展开,上边也确实是荀凌的字迹,心中便对他之所言信了七分。
    他收起两件信物,问:“可否带军队前往?”
    邢桑摇头:“藏匿之处接近南柘。”
    姜舒明白了他的意思,假若他所言非虚,荀氏一家应该是他偷偷藏匿起来的。
    南柘城附近如今应遍布匈奴斥候,去的人多了的确容易引起怀疑。
    他转头看向两个带槍侍卫,二人朝他点了下头,表示身上携带的弹药充足。
    得此信息,姜舒便放心对邢桑道:“带路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深夜,圆月高悬,星斗熠熠。
    五匹骏马自夹于两山之间的官道快速穿过,在路过一座驿站后,队伍转进了一条狭窄小道,沿着小道一直往内深入,不久抵达一个村落。
    鉴于村中小路弯绕,到村子口,邢桑便翻身下了马,几人随他一同下马,牵着马匹徐徐往里。
    村中人声寂静,不知是否还有人居住,放眼放去,见不到半盏灯火,唯有清亮的月光将石子路面照得雪亮。
    走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邢桑在一座栅栏围起的小院前停下脚步,说:“到了。”
    姜舒走到被风吹日晒得伤痕累累的破旧木门前,抬头打量这座民居。
    院门前栽种着一株枝叶繁茂的柿子树,在门口落下浓重的阴影。
    夏夜,蝉声如潮。
    稍顷,他回过头问:“就是这儿?”
    “嗯。”用黑色布巾蒙着下半张脸的邢桑点头,继而快速地说道:“兰谷坚正派人四处搜查他们的踪影,你们回去时小心些,我先走了。”
    他似乎只打算带个路,路带到了就准备离开。
    “等等。”
    首次出声,对方脚步未停,姜舒又语气严厉道:“站住。”
    邢桑戛然止步,仿佛被钉子钉住了脚,一动不动。
    就在方才,他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好似操控机关的声响,此时动静停止,他回过头,便见姜舒身后的两个侍卫正用那长长的陌生的武器对着他。
    尽管并不认识这武器,但凭借着对于危险事物本能的直觉,邢桑清晰地感知到这两把看似轻巧的东西足以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他转眼望向姜舒,睫毛下笼罩着浓重的阴影:“你要杀我?为什么?”
    好不容易逮住这个人,姜舒自然不能任凭他轻易地走掉。
    他上前几步到邢桑面前,压低嗓门到:“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邢桑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没有丝毫反应。
    姜舒扫过他深深凹陷在双眼皮下的褐色瞳眸,这双一年前还有些青涩痕迹的眉眼,如今已长得足够轮廓分明了。
    兴许是在匈奴王庭中拥有了一定地位的缘故,较之过去,邢桑的眼神中明显多出了几分发号施令者特有的威严。
    他想起二人初见时对方的狼狈模样,彼时还觉得他像只凶狠的狼,颇为野性,半点不容侵犯,如今再看,分明是成年的狼更为危险。
    回忆起过去之事,姜舒倏而问:“我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可还记得?”
    邢桑不声不言,被姜舒瞪了片刻,才状似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姜殊。”
    “还有呢?”
    “感恩。”
    “你做到了吗?”
    “做到了。”
    姜舒挑了下眉,讶异于他竟能以如此轻松笃定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做到了?”他轻笑了一下,眼中却毫无笑意,压低声音道:“那我问你,这些时日你帮着匈奴攻掠了多少城池,杀了多少人,有多少无辜的士兵百姓,还能数得清吗?”
    邢桑的面孔在散射的月影下显得更加冰冷,言辞中满是漠不关心的态度:“对你,我感恩,其他人,不必。”
    姜舒一时失语。
    对方似乎总能在言语上以独特的思维角度噎着他。
    “凭你如今的地位,杀母之仇应该早就报了吧?”停顿片晌,他再次开口。
    嘴里是这么说着,心底却没报什么希望对方会回答,语气更像在追问自己:“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本以为邢桑会坚持一声不吭,谁知他竟一反常态,在沉默片刻后,忽然以恬静的口吻回答道:“我想站上高处看看。”
    姜舒愣了一下:“什么?”
    羯族青年凝望着他的脸,目光却无焦距,像在凝望着一种虚无不存在的事物。
    “我想知道,那些身处高地之人,每日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仅此而已。”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缄口不语了,镶嵌在浓眉下的双眼透出难以捉摸的情绪。
    姜舒觉察到他说此话时纯然天真的心境,不禁愕然呆立。
    邢桑收回视线,目光掠过他身后的那两管槍口,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口吻道:“你不会杀我。”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也是你教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姜舒一眼,随即就转身翻上了马匹,头也不回地驾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