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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这个死阴三儿撤了他的职,还叫程开祖顶上,简直是在他的脸上狂甩耳光!宋知翻了案后,不是还想继续追查真相么?他愿意把谜底告诉宋知,也无比期待能给秦淮来一出什么好戏。
宋国啸站立成一尊雕塑,客厅里阴沉得几乎要打雷下雨。
张鸣两手绞在一起,直定定地看向宋国啸:“至于到底是什么秘密,我不清楚,但是我能笃定,是跟他手底下的其他产业相干的。”
“言尽于此。”
刘茹慧声音颤抖地问:“你为什么今天才跟我们说这些?”
张鸣早想好了说辞,他走上前,拍拍旧日同僚的肩膀:“两个孩子当初瞎胡闹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上门说这个,也是我看开之后,想和你们家重归于好。”
“十年前的事我都快记不得了……”
十年前。
宋国啸查到一桩政府官员贪污外包工厂项目款的案子,但苦于涉案人是秦淮,年纪轻轻便升到副厅的“能人”,上下关系没有他搞不定的。宋国啸无法进行彻查,于是跃级申请调查。在取证期间,他发现除了项目款意外,秦淮账下还有许多来源不明的收入。
秦淮为了打点关系,托张鸣的领导主动向宋国啸退还“好处费”,还有一些市里的领导干部开始找宋国啸打招呼,说什么民不告、官不纠,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张鸣不知道该往哪边倒,他向来站队在自己领导那边,领导又收了秦淮好处。但宋国啸俨然一副铁面判官的架势,把正义坚持到底,说什么也不能让私情违反党纪,否则就算渎职。
结果,秦淮的事被宋国啸写了一份完整的报告提交上去,正是宋骧寄出的那版——
秦淮的事引起了重大关注,因此被开除,张鸣也被提出来挡箭,而领导明哲保身,只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宋国啸拒绝各类说情,从此受上层干部看重,一路升至监察厅厅长。
他和张鸣本是考进机关的同一批人。本来可以不向上通报张鸣的名字,但宋国啸那个死脑筋,那个不通融的正经劲,像他们机关单位的墙上,挂的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牌匾似的,字刻在上面,严谨呆板。
于是张鸣被撤了职,大好前程,杳无所踪。张鸣的老婆当时也正值生产——张令泽本来该有个姐姐的。
她受了影响,孩子流了。后来才怀了张令泽,但是也落下了病。之后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死了。
张鸣回忆到这里,忽然发觉自己的人生,的确跟程开祖那头王八说的一模一样。
没有立场!
眼前人是谁,他就跟谁。
没自己的主意,果然是做不成大事的。
张鸣叹一口气,继续道来:“我当年帮秦淮向你说情,后来秦淮也愿意叫我跟着他干。他的投资公司才刚起步,我还在为怎么坐上副董的位子发愁,有天,他派我去一个地方。”
“说是叫我找一份文件。”
三个人都在无言地听着。
“我到了现场,才知道你们宋骧出了事,我不知道秦淮要找什么文件。”
“不过,在你们宋骧衣服里……”他顿了顿。
那天夜里,他开车赶到国道上,看到宋国啸的大儿子口角是血地挤在车与山崖的夹缝中,满下巴、胸口都是血,还有吐出来的内脏沫儿。张鸣一看,人肯定是不行了,他正拨打120,听到宋骧气若游丝地喊了他一声:“张叔。”
张鸣赶紧安慰:“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我给你打电话!”
宋骧兴许也清楚自己活不成了,用手伸进口袋,里头拿出一张纸,开始交代后事:“能不能帮我交给我爸……”
张鸣忽然把声音放低,不敢再看宋国啸:“那张纸……我给了秦淮。”
“上面记着一个地址。”张鸣说,“我没去过。”
“但也一直没敢忘。”
他从大衣兜里掏出记事本,早在上面写好了,撕掉,递给宋国啸。
夫妻两人一时哽咽。两年过去了,这事不断地被翻出来,像心头陈旧的伤疤被挑开一样,再也好不全。
“宋骧死前,一直在喊‘纸’。”
“不是在喊‘知’。”
“交警当时站在我旁边,没看到那张纸,查过户口本,一看弟弟叫宋知,便理解错了。”
“你们也就理解错了……”
刘茹慧彻底抑制不住心里翻腾的悲恸,差点要晕厥过去。
“啊……啊!”她恨地捶了丈夫两拳。
嫁给宋国啸时她就该知道的,纪检干部得罪人,全家都要受打击报复!她惨痛的人生就是这么来的,全出在这里了!
“我怎么就偏偏嫁给你啊……!”
张令泽从他们家走之前,很想问问宋知的眼睛伤势,毕竟那天他伤得实在不轻。人不是宋知揍的,好和警察交代,但是把宋知一个人丢下,他实在愧疚。
看到夫妻二人,一个悲恸大哭,一个面色铁青,张令泽最终还是住了口。他猜想,宋知还没回家吧,不然听到这样的动静,怎么会不出来。
的确如此,在张鸣刚抵达宋家门口之时,远在三环的宋知,还在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一辆黑色的汽车自后方驶来,在他身边缓缓停下。
落下车窗,男人的脸从里面显露出来:“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