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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棵桃树是从山东运来的。”贺方遒拿没抽完的烟朝那棵树指了指,“之前李树找了好几棵本地桃树,试了试都说不满意。因为剧里有小树和老树两个镜头,得要两棵树的模样对得上才行。”
    “这么严格吗?”章清有点惊讶。
    贺方遒笑了,“这句话,你还是留着以后感叹去吧。以后可有你这个小流量受的。”
    虽然被叫“小流量”让章清有点不爽,但一时间还真没什么话可反驳。
    “你跟李树导演很熟吗?”章清问。
    “算不上熟,但也一起挨过枪子儿。”贺方遒说,“他这人脾气有点怪,但对作品的态度没得说,你平时多担待一下。”
    “啊。”章清愣了愣,一起挨过枪子儿?
    “这姓贺的演戏之前可是个条子!”那边干活的工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就你话多!”贺方遒也喊了回去,几个工人全都笑了,空气里一阵欢快的气息。
    在《雨打萍》剧组里的生活,跟章清想象中很不一样。
    剧组里大部分演员他都不认识,这些人的名字从来没出现在热搜或娱乐新闻上过,但他们反倒比章清合作过的许多大牌明星认真投入得多。
    整个剧组几乎所有的场景都采用了实景搭建,并且演员们都或多或少的参与了自己主场建筑的搭建。
    看着那些小楼、胡同、巷道、车马一点点搭建起来,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一瞬间章清像是真的进了那个故事里。
    眼前的一切都是1920年的盛夏,那个灿烂而腐朽、多情而滥情的国家。
    宋梅亭和孙未林是两小无猜的玩伴,宋梅亭出身在书香世家,父亲是前清的秀才,据说祖上还做过大官。
    孙未林的父亲是个军阀,肚子里没几个大字,想着让儿子多认识认识读书人,这才让宋梅亭和孙未林结识了。
    两个小朋友开开心心长到了少年,正到了最兵荒马乱的年代。军阀让人一枪崩了,孙未林一夜之间不得不担负起整个家。宋梅亭家里让过路的绺子给抢了个空,宋老爷和夫人不堪其辱,自己门廊上扯了白布,自尽了。
    于是又是两个无父无母的少年。
    孙未林从小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旁门歪道搞的兴致勃勃,接过了老爸的军队也没干好事,做起了黑帮生意;而宋梅亭成天不知道在学校捣鼓什么,一副坚定又茫然的样子,突然不辞而别,只拿着孙未林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块金表,从此没影了。
    至此,一别三年,东北的土地狼烟四起,孙未林在自己的地盘上混的挺好,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大义的人,啥来钱就干啥。直到三年不见的少爷突然回来,跟他说要去参军,他这才知道这三年宋梅亭是去念了军校。
    宋梅亭兴致冲冲的给孙未林讲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共产。他的眼神比三年前坚定了不少,凭空支起一腔信念,觉得自己走的路没错,想说服孙未林同他一起。孙未林没干,但是他又舍不得他的宋少爷就这样走了——为什么舍不得,脑袋少根筋的军阀儿子没有想过。
    孙未林一路从东北追到南京,当时他虽然嘴硬,但是也知道,他拦不住宋梅亭去追他那个虚无缥缈的大义。他不懂什么共产、也不懂什么马克思,只是宋梅亭要的,他都给。给粮草、给军队、给银元……
    两人都有着暧昧,而宋梅亭又觉得对孙未林有些莫名其妙的亏欠。于是一来一去,顺了孙未林的意成了恋人。两人指天地为誓,要和对方过一辈子。
    然而后来这仗打的无穷无尽,外患内忧。宋梅亭为了给教他共产的老师挡枪,就这样在炮火连天的战场里没了,连个全尸都没捡回来,孙未林赶到的时候,只从未亡的战士那收到了他当年送给宋梅亭的那块金表。
    他本来就不信什么共产,差点没叫那个老师跟宋梅亭一起死,只是忍住了。
    他始终不明白宋梅亭追随的是什么,怎么薄薄的一页纸,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他的爱人给带走了。
    你怎么可以为天下人死,却不肯为我独活呢?
    孙未林想了一辈子也没想明白那到底是啥,他早早出国,后来新中国成立那天,他在大洋彼岸的游轮上,把宋梅亭留下的遗物,那块金表扔进了海里。憋了小半辈子的眼泪也下来了,而收音机里正吱吱呀呀地唱着秦淮景。
    第129章
    在这个剧组里演戏一点也不轻松,总是半夜才下工、第二天一早又要赶去。
    但章清却不觉得有多么累。或者说,他连觉得累这个想法都没时间有。
    在过去几年演戏的经验里,章清总觉得自己算努力的了。然而来了《雨打萍》之后,他才见识到了真正努力的演员是什么样的。
    贺方遒每天要比他早到一个多小时,和各个部门沟通想法。有时为了某一幕戏的某个小细节都能讨论上半个钟头。
    剧组的工作人员经常整宿整宿地熬夜,平均一天工作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
    至于在寒风里穿单衣、淋大雨更是家常便饭,不光是主演,连配角甚至群演也要一并受罪,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章清这个平时演戏都是被夸奖的积极分子成了被导演训的最多的人。
    “章清!你看剧本了没有?”
    “章清!你眼睛往哪儿看呢?我刚才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