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定了定神，梁晏秋不好招惹，他很清楚，面对这样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的视线，好像被猛兽盯上一般。
    牵制梁晏秋的人没了，现在不说，以后就更难说了。
    他咽了咽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底气足些，“刚才你爷爷死的时候也说了，让我以后离你远点儿，不过晏秋……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应该常来常往嘛，哪儿能爷爷一走就疏远、就生分？”
    梁晏秋按住唐观宁的手臂，示意对方别阻拦，他倒要看看他利欲熏心的好叔叔能说出什么更跌破三观的话来。
    而对方显然没有让他失望。
    梁振林来医院路上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们都商量好了，不过是说出口而已，有什么难的，“我就直说了，这些年要不是我们照顾爷爷，你哪儿能那么放心地搞事业？就照顾人这一件事就能给你拖累死。
    “你能取得现在的成就，也有我们一份功劳！所以，这是我们应得的，五……五百万，你给我五百万，以后我们就像老爷子说的，再没关系了，我绝对不找你，咱们一刀两断，各过各的！”
    梁晏秋看着满眼都是钱的亲叔叔，悲伤蔓延，让他连一点愤怒都生不出来，只觉得……恶心。
    他站起身，盯着梁振林，声音比外面的寒冬更冰冷，“你别忘了，他是你父亲，他生你养你，你变成这样跟他没关系，你不争气、不上进，怪不着别人！
    “这些年我给你的钱加起来千万不止，你要是有心，什么生意做不起来？别为自己的无能和懒惰找借口，梁振林，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你——！”
    梁振林被戳中痛脚，也不管吴丹的拉扯了，暴跳如雷道：“是！我不上进，你爸优秀，从小就优秀，处处压我一头，我努力过，但是在梁辉眼里我永远都比不上给他争光争气的梁培林！”
    “这不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梁振林嗬嗬地笑起来，嗓子眼儿里好像藏了个老旧风箱。
    他后退了一步，又猛得上前，伸手去抓梁晏秋的衣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别以为你有几个破钱就了不起了！”
    下一秒，他连梁晏秋的衣服都没碰到，就被从旁边挥来的一拳打倒在地。
    全场都静了。
    第37章 章三十七
    张奕听得是火气蹭蹭蹭往上涨，但凡有一点良心、一点人性，都说不出这种话来。梁振林会动手他没想到，然而他更没想到唐观宁反应快，也是真的……敢。
    不过，在静可闻针的走廊里，他默默给唐观宁递过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干得漂亮。
    他早觉得梁振林一家人简直是奇葩，但梁晏秋为了爷爷都忍了，现在，还有任何一个需要继续忍耐的理由吗？
    唐观宁看着倒在地上的梁振林，还有忙去扶丈夫的吴丹，冷声道：“他已经做了全部能做的，也已经容忍了你们足够久，如果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别再多纠缠，我保证，再纠缠、你会——悔不当初。”
    梁振林猛得怔住，随即一股寒气从冰凉的瓷砖地面传遍全身。
    唐观宁的声音非常冷静，非常平稳，他却从中听出了明显的威胁意味，比刚才梁晏秋说的、更让他忌惮。
    他有些不敢去看唐观宁的眼睛，剩下的话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梁晏秋满心倦怠，根本不想搭理梁振林。
    他瞥开视线，“爷爷的后事我来办，葬礼那天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我不逼你，我本来还想等结束之后再跟你最后谈一次，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叔叔，我的好叔叔，以后你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梁晏秋都不知道自己面对梁振林居然可以这么平静，平静到、连恨都不想去恨，他只想跟梁振林一家划清关系，再无瓜葛。
    梁振林望着梁晏秋离开的背影，心里无望又凄凉，以后几十年人生，没有梁晏秋的接济……他该怎么过呢？
    他该怎么去养活老婆孩子？
    爷爷离开这件事梁晏秋没有大张旗鼓，只邀请了老人家生前的一些朋友。
    而在葬礼那天，梁振林姗姗来迟，跟吴丹、梁英杰一起默默坐在最后排，他只当没看见，爷爷的朋友们虽然偶尔有打量的视线，但都没有主动上前搭话。
    墓地，小雨淅淅沥沥，整片天低沉地压下来，将人压得喘不上气。
    梁晏秋将来宾送走，跟梁振林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远远对视了一眼，对方已经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敢上前。
    梁晏秋觉得讽刺，他这位叔叔大概也知道自己没脸面吧。
    孙钧和张奕一块儿离开后，梁辉的墓碑前只留下了梁晏秋，和站在身旁帮他撑着伞的唐观宁。
    他望着爷爷和蔼笑着的照片，唇边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又很快捋平，声音沙哑，透着疲倦，“爷爷是老一辈话剧演员，我母亲在圈子里寂寂无名，是通过我爷爷才偶然结识了我父亲，结婚后她就退圈了，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
    “我一开始并不喜欢演戏，母亲却很坚持，因为这个她跟爷爷没少争吵，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觉得爷爷是因为母亲演技不好、没本事，而看不起母亲，所以连带着爷爷都不喜欢，但是爷爷还是对我很好。后来，母亲对我越严厉，我就越喜欢跟性格随和的爷爷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