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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望坡阻敌,才不过一个时辰,难以给旁处攻城的魏军带来优势。
沈忠视线被血污阻碍,仍在片刻间分析出局势,他们还不能撤,也无法退。
他吐出一团寒气,挑眉提枪,怒喝杀向敌军。
声震人胆,楚军被吓得不禁后退,楚将气极,立即抬刀对战。
“杀,给我杀了他!”
“杀啊!”
无数楚军再次涌向沈忠,远处的沈拓恰好瞧见这一幕,含泪大喊“阿父”,偏偏又来不及奔去相护。
楚将虽不敌沈忠,奈何手下士兵众多,杀得魏军节节败退,大将置于险境中。
持旗的魏军被斩,将旗要落下的霎时,沈忠寡不敌众,力竭落马,却有人一把拽起将旗,一剑刺在楚军喉上,救下了沈忠。
“魏军援军来了!快护将军后撤!”
楚军后退时,士兵立即将沈忠拉起,眼见着有血从腿上渗出,他疼得浑身发抖,却未曾喊叫一声,仍不改面色紧握□□。
直至看见牧衡身后的将旗,忽而笑了。
“谢……谢亭侯救命之恩。”他说着,欲强撑起身,“但魏军……还不能撤。”
“沈将军!”
众人忙劝阻他,牧衡却开了口。
“将军安心,魏军不会撤,更不会负你勇武。”
话音落下,他剑指楚军,再次与身后将士迎敌。
沈忠被士兵背到旁侧山林间,见到的却是泪流满面的沈婉,跪地唤他“阿父”。
他忽觉心中一痛,抬手欲替她拭泪,可在碰到她脸前,他却怔愣了许久。
“我手脏……就不碰雪儿了。”
沈婉频频摇头,连忙与士兵帮他包扎伤口。
“怎会……阿父勇武至极,给魏军带来胜机,这样的手,怎会脏呢……”
勇冠三军的将军,就算在危机时,仍不愿让她沾染血污,让她只觉心如刀割。
而远处,忽传来楚军呼喊。
“将军!前方发现博望城的将士往这赶来,还有魏军奋力截杀,此处援军是分兵,他们首尾难顾!”
随着话落,原本慌乱撤退的楚军,倏地止住步伐,再次迎上魏军攻势。
魏军听闻消息,不少将士皆乱,若分兵使得博望城守军赶来,两地魏军皆会陷入险境。
沈婉一怔,替阿父包扎好后,抬眼望向了华袍诸侯。
风雪甚大,落于天地间,景星纹路不再明显,被血污覆盖着,在一片杀伐中,她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咳声。
沈忠靠在树下,颤道:“雪儿……你怕否?”
“不怕。”
“你过来。”
沈婉收敛神思,再次跪在他身侧,张口欲问他情况,却被他的动作打断。
沈忠抬手抚上她脸,将腰间佩剑卸下,交予她手上。
“雪儿不要再哭……你听着,要是魏军能胜,你就将亭侯带回中军,若败……你就拿着这把剑,全我沈家家风,不可退怯半步……你聪慧至极,能明白父兄为何不退,他为何来此吗?”
“我明白……”
沈婉拭去泪水,竭力忍下情绪,将佩剑紧握手中。
“就算我是女郎,博望坡只剩我一人,我也会承父志,绝不后退。”
“好……这才是我沈家女!”
漫天风雪下,女郎颤抖提剑,一步步往山下走去,并不敢回头看。
战场上瞬息万变,楚军再次优势时,温时书听探马言此处战况,攻下城池后,快马加鞭赶来。
博望城楚军皆被斩杀,夹道处楚军听闻,只得仓皇撤军。
魏军伤亡极为惨重,却拦下五万援军,为旁处攻城军队得来胜机,南阳郡已成魏国囊中之物。
大雪仍未停歇,牧衡下马后,凌冽的寒气却使他咳出数道鲜血。
周遭还有些许楚军未来得及后撤,魏军仍在收拾残局,不远处的沈婉抬眼就是他满襟鲜血的模样。
她焦急无措,面前却有敌军未死,欲挡她路,在牧衡佩剑落地的霎时,女郎再不顾恐惧,将剑挥砍在敌军身上,血污涌出,楚军轰然倒地,女郎浑身震颤,几乎不能直立。
杀人的恐惧,能从心底滋生至全身,可她只给了自己片刻慌神的功夫。
牧衡抬眼时,就看到有人丢下染血的剑,身着狐裘从远处跑来。
寒风吹动着她内里的玄衣,将她一袭墨发吹散,她在风雪间穿过万军。
“牧雪臣!”
女郎声嘶的叫喊,传遍了整个夹道。
牧衡滴落在衣襟的血,仿佛每一滴都能穿透她。
在此刻她宁愿来到这里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她想救父,父想阻敌,唯有他的“但求无悔”,沈婉不信其中无她。
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愧疚淹没着她,而远处的牧衡仿佛猜透了她心,在倒地前,颤抖予她一笑。
沈婉一下子就流下眼泪,发疯似地跑向他,在雪幕尸海中接住他身。
第47章 ??山陵崩
云霞残雪间, 北风如刀割,女郎用她柔弱的身, 颤抖背起大魏的诸侯,步步踏入梅海中。
整个夹道,都曾是她惧怕的寒梅雪,然而背上的人,千百次给予她面对的勇气,在乱世中成全着她,赞她风骨如修竹,剖开自心对她露情,每一件事,一寸又一寸生根在她心。
直至根透心穿, 沈婉发觉自己根本就承受不起, 宁愿他从未成全过。在漫天风雪下,她惟愿去做的,就是带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