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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望来的视线,却使她心似乱絮,仿佛又现太极殿前白覆玄色。
*
行至平玄北隅,天色蒙灰,七香车停于竹屋旁。
此处人烟稀少,高峰曲折,山间似有云霭,青绿做底,白雪为盖,让人为之震撼。
沈婉驻足而观,问:“亭侯何故来此?”
她知牧衡日夜为政事奔波,不会特来观景,所以询问出口。
牧衡平声道:“来见友人,他为解我烦忧,日夜奔波。”
“亭侯之忧,为民?”
“是。鹤行举荐寒门入仕,子俊替我辗转各地寻来,我当要谢他。”
沈婉不懂政事,却知朝中官员皆为士族,此举定会掀起波澜。
她思索良久,又问:“与今日之事,相同目的?”
牧衡低头笑笑,手抚六星。
“分化门阀,土地仅为部分,若针对根本,需从政治下手。门阀垄断政权,使得王权受到压制,若想巩固王权,就需打击官制,寒门子弟进入朝廷,所定法令就不再会维护士族权益,士族为留存地位,便会收敛言行,就能逐渐达成目的。”
“此举,需长久谋划,徐徐图之。难处就在于,寻找能为君王所用的寒门子弟。鹤行与我心意相通,解我大忧。”
他这样解释,沈婉就懂了。
门阀地位衰弱,才能为民谋求更多的利益,民也能逐渐逃离压迫,寒门子弟,本就是民,再合适不过。
言中子俊,应为辽东沈意。
几人的默契,令沈婉感慨。
“天下名士,竹林四友为首。但名士崇风流,往清谈,亭侯等人,却与我想的不同。”
牧衡一怔,笑意渐散。
“竹林四年,未必不是苦痛的。”
他没有即刻解释这话,却同她看向远处。
“你观眼前青绿,会如何?”
沈婉不解,答道:“赏佳景,心慨叹。”
“辽东沈子俊,因此绘千里江山,不顾艰辛,跋山涉水。山川之美,谓之他心明月。但他从不想私藏,想让天下人,皆有闲赏之。”
沈婉眸光微动,听他言语,心有顿悟。
天下人皆有闲赏之,则需太平盛世,黎民困苦下,眼中怎能存此情此景?若心存此志,竹林四年,当真苦痛。
牧衡轻叹垂眸。
“江左温鹤行,王佐之才。不被仇恨蒙蔽,为报明主,为忧黎民,上行军中,下安朝政,皆滴水不漏。”
“幽州陆之行,勇猛非常,可抵虎狼之师万千,齐国势大,他若为之效命,天下唾手可得。他却不愿让黎民陷入困境,留于魏国。”
这些都是与其他名士的不同。
沈婉明白了,却不见他再说下去。
“亭侯为何不言自身?”
牧衡闻话,沉默良久。
“我窥探天机,无言可提。”
“怎会。”沈婉摇头,望向青绿上浮雪,“我觉得,那是亭侯。”
“凛冽,且有浮光,落于江山之上,万物得见,皆会驻足仰望。它是浮雪,却衬出山河景,令其美憾凡尘。”
“所以江山社稷,先得亭侯,才能得社稷之福。”
社稷为民生,社稷之福就是百姓之福。
牧衡稍顿,轻笑声声,抬步往屋中走去。
“多谢你的回敬,该进去了。”
沈婉怔愣在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称她为修竹,所以再闻她用浮雪比拟,就有了回敬之意。
沈婉很想叫住他,抬头却见景星忽现,话语倏地鲠在喉中。
江山浮雪,遥不可及,她何尝不是仰望的人。此言,唯有等同浮雪之人讲出,方不像恭维。
可她也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他就是。
*
屋中茶香满溢,天色渐昏。
沈意着青绿袖衫,对两人朗笑。
“雪臣,别来无恙。”
牧衡扶袍慨叹,“劳烦子俊为此奔波良久。”
沈意指他,佯装恼怒,“你我之间,谈何劳烦。我倒是恼你同鹤行隐瞒,归来时,行至泽山,观百姓已准备开垦荒地,却不见有人看管。现举荐寒门入仕,种种举措,意欲何为?”
“我倒是心有猜想,还需雪臣亲自解惑,才能放心。”
“一切皆为民生。”
牧衡抬眸,将改革举措告知挚友,话到后头,他却望向身侧女郎。
“我倒要谢她,若无她在,不会醒悟甚早。”
沈意也看向沈婉。
他在宛城时,就听到她的事,那时并未放在心上,以为军中将领私事,未曾想挚友会带在身旁照拂。
沈意兴致盎然,却恪守礼仪,没有肆意打量沈婉。
思索片刻,面显忧虑。
“我在代国结识位女郎,魏代之争时,拓跋氏与步六孤氏曾有对峙,她家人皆被杀害。万般无奈下跟随我回朝,所行多有不便,如今同我不快,倒是劝也劝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对沈婉拱手,“不知能否拜托于你,替我劝慰几句,她背井离乡,实在可怜。”
沈婉惶恐,俯身回礼,“大司空不必这般,婉必会尽力而为。”
刘期继位后,四人皆位列四公。
他拜,沈婉并不敢受。
“不知大司空能否相告,女郎何故不快?”
沈意面露难色,叹道:“我言行不羁,习惯洒脱,她正值悲痛,所以惹她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