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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是个皮肤微黑,长得有点胖乎乎,笑起来热情极了的中年妇人,她的手干燥温暖,有些地方带着茧子,一见陆芸花就极为亲密地拉住她,都不用她张口,语速如连珠炮一般,一顿噼噼啪啪把陆芸花弄得只能苦笑地跟着进了大堂。
她想回答,可惜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陆芸花刚被拉着坐下,王婶便极为麻利给她倒上芝麻糖水,关切地说:“乖乖,这大冷天出来,可要快快喝一碗芝麻甜饮子去去寒才行!”
芝麻甜饮子,其实就是大略粗糙磨过的黑芝麻加上糖,热水一倒和糊糊一般,浓香的黑芝麻伴着微甜的糖粒,这大冬天吃一口,只感觉能从胃暖到心里去,只让人感觉甜蜜又舒服。
这时代黑芝麻和白糖都算贵重食材,可见陆木匠家情况很好。
确实如此,陆木匠就叫陆木,他家从祖辈开始就是做木匠的,到他这里已经有四代了,在这一片几个村子都很有口碑。
他们这地方离都城远,故而就算邻着官道,依旧能在先帝朝堂混乱的时候维持着平静,人们嫁娶或是添置大件,又或者买些木质碗碟这样的小东西,都会直接来寻陆木匠,陆芸花家里的木头大碗便是在他这里买的。
陆芸花先是把手里面条塞到王婶手里:“婶婶,这是我特意做的面条,没我摊子上做得细,自家用来吃干的极好!”
王婶身手敏捷,用极快地速度避过,胖胖的脸上不见了笑容,佯装嗔怒:“乖乖,婶婶家什么都不缺,快拿回去……听话!”
陆芸花索性把面条放在她面前,眨眨眼耍赖般说:“婶婶,我是来寻叔叔做东西的,这既是寻木匠做东西的规矩,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婶婶,我现在也挣了钱的,婶婶不拿岂不是让我伤心?”
王婶被她说得没法,只得拎起外面的绳子,感觉手上沉了一下,更是无可奈何。
“行行行!说不过你!我去把面放好,免得粘在一起了,对了,你不是要寻你木叔叔?我这就去把他喊过来!”
陆芸花笑眯眯点点头,乖巧捧着芝麻糖甜饮一口一口喝的认真,王婶拿的这个碗可真是够大,从正面看能把陆芸花一张脸都给遮了,一时间只有大碗上下动着,毛茸茸的发丝在碗沿上面,远远看起来还以为是个顶着浓密假发的木碗精。
哎呀,晚上感觉都不用吃饭了。
确实,这一大海碗加了糖的芝麻糊糊喝下去,没全饱也能混个七八分饱。
等陆芸花喝了一半的时候,手上还带着水的陆木匠从外面进来,他个头不高,背部微微佝偻,可是行走间肌肉鼓起,看起来极为精神,头发上还有些木屑没有清理,可见本在工坊中忙碌,收拾了一下才来见她。
“芸花,我听你王婶说了,你想做个什么?”
陆芸花急忙放下碗,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树皮。
在陆芸花的记忆里有这种树,这种树的皮非常好剥,而且纹理细密,薄厚均匀,内层还平滑微黄,非常适合书写。再者这种树长成很快,树皮只要不完全剥掉就还会再长,不用怕这样做会影响树木,于是她特意去剥了一些用来画轮椅设计图。
“嗯?”
陆木匠在身侧衣服上擦干手上的水珠,疑惑地接过树皮,就见内侧用黑色画了一把带有轮子的奇特椅子。
陆木匠摩挲几下树皮光滑的表面,又看向内容。他当然知道这黑色痕迹是炭笔,事实上对于他们工匠来说,木条烧出来的炭笔虽然有着种种缺点,却比毛笔更容易操作,价格也比毛笔低廉,是他们常用的绘图工具。
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这绘图方法,只见在侧边空白处,画着这把椅子细节处的三视图,他极有经验,只稍微琢磨了一下就觉得这法子很妙,带入几个自己正在做的东西,越想越觉得好。
“……木叔叔?”
陆芸花把树皮递过去陆木匠就开始思考,她等了好半天,一碗芝麻糊糊都喝完了还不见他动作,见着天色又暗了些,便小声提醒陆木匠。
“木叔叔,这轮椅能不能做?”
“……啊?”陆木匠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惊醒:“啊,轮、轮椅……这个椅子叫轮椅?”
“对的,我想方便阿娘出门晒晒太阳。”
陆木匠摸着自己虎口的厚茧,沉吟了一会说了一个数,比陆芸花预计的少了很多很多,几乎就出了个木料钱。
他制止陆芸花想要说的话:“不是因为你王婶说了什么,这么低的价格有几个原因,第一,我都不晓得这树的树皮能用,要多谢你给我省了许多笔墨钱;第二,这绘图法子前所未见,对我极有启发,我想……能不能教给我用,我愿意再添一笔钱作感谢。”
三视图在现代算是人人都知道的知识,没想到在这里算值钱的技艺了。
陆芸花没想过用这法子牟利,爽快说道:“木叔叔要这么说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笔银钱没什么必要,我只希望一点,若是其他人同木叔叔学这法子,木叔叔能教他。”
陆木匠倒是一下愣住,他从未想过陆芸花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性子倒是格外的豪爽大气,心性很不一般。
于是哈哈大笑着应下:“哈哈哈,好!”
在陆木匠强硬态度中,轮椅还是照他说只付木料钱,陆芸花推辞不过只得答应,本着负责的态度,又说了一些剥树皮的要点,仔细讲解了一下三视图,天色都昏暗下来的时候才告辞准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