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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噼啪”一声巨响,众人都惊住,随声望去,是檐前掉下四五块瓦片,摔在阶上跌成几半,两只猫儿蹲在屋脊晒日阳儿。
    “真是邪气。”一个婆子也不晓说给谁听,潘莺不再多留,转身出了门,在园里寻着处靠池塘边的八角亭里坐了,她和春柳坐着做鞋,巧姐儿跑到不远处追只白鹤玩耍。
    却没半晌,有说笑声由远渐近,潘莺抬首,原来是蒋氏和肖姨娘带着丫鬟,身边蹦跳着常瓒常云常楚三个孩童,显然也看见她,笑着走将过来。
    潘莺只得起身相迎,蒋氏四下张望一番,连声称赞:“不想还有这绝妙去处,弟妹慧眼会挑,四月日头渐晒,这里自然生风,做做针黹,赏赏睡莲,逗逗池鱼,最是安逸。”又朝肖姨娘道:“这就是你没夫人命的地方!”
    肖姨娘心底掠过一抹不悦,并不显露,只抿嘴似笑非笑:“夫人眼界高,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个深宅妇人哪里比的。”
    潘莺佯装听不懂,进亭里推让着,先后靠栏板而坐,孩童们哪里待得住,你追我赶跑到远处摘花折枝戏耍。
    彼此没甚真心的客套几句,春柳拿来茶伺候几人吃了,蒋氏伸颈看她笸箩里,好奇问:“你纳的是什么鞋?给我瞧一瞧!”
    潘莺递给她,肖姨娘插嘴道:“看脚面宽阔,应是给老爷纳的罢。”
    蒋氏伸手接过,用指腹捏捏面料,面色微沉:“怎不用缎子,这青布通常是下人拿去做鞋用,高门大府的爷们穿着,不说府里上下怎样,单就表这样出去,一副穷酸相,让那些官爷们不晓怎么笑话!”
    肖姨娘连忙推来自己的针线笸箩到潘莺面前,笑道:“夫人一定不是故意,我这里各种锦缎齐全,你随便挑拣就是。”
    “事儿不是怎么说。”蒋氏蹙起眉尖:“才夸弟妹眼界儿宽呢,却是我一厢情愿。”
    她们在此你言我语,全然不晓数步远、又是另一番热闹场景。
    大树后,假山石。
    巧姐儿正骑白鹤玩耍,恰常瓒常云常楚三个结伴来观鹤,彼此打个照面,都怔了怔。
    常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高声叱责:“拖油瓶子,还不滚下来。”
    巧姐儿看他会儿,笑嘻嘻地摇头:“不下来。”
    常楚乃姨娘所生庶子,素日巴结着常瓒,也狠声狠气指她骂:“你个杀千刀的贱蹄子,敢跟安国府嫡长子作对,还不下来跪地求爷爷饶命,否则让你死无全尸。”
    巧姐儿撇撇嘴:“我让爹爹揍你们。”
    “爹爹。”常瓒几个呱呱叽叽大笑:“你哪来的爹爹!”
    “我说的是这个爹爹。”巧姐儿把颈子里挂的双鱼翡翠坠件儿捞出来,给他们看:“这是爹爹的。”
    常瓒不耐烦:“管你哪个爹爹,你给老子下来!”
    巧姐儿俯身抱住白鹤的颈子:“就不下!”
    常瓒朝常云两人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她点颜色瞧瞧。”私下嘀咕两句,跑去折长柳条子,一人得拿两枝,跑近巧姐儿,使力朝她甩打而来。
    巧姐儿抚抚白鹤,但见得它突然伸展羽翼半飞半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朝常云冲来,常云见来者凶猛,唬得连忙奔跑闪躲,慌乱之间,掌心所攥柳条抽到常楚的腿腹,常楚哇呀一声,柳条从手中飞出,斜扫过常瓒,他不及避,顿感面颊吃痛,取帕一抹,洇有淡淡血痕。
    巧姐儿高兴地拍手:“再来一次!”她觉得很好玩儿。
    常瓒几个皆是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哪受得这般奇耻大辱,气咻咻怒瞪着她。
    常云朝地上啐一口:“好男不跟女斗,我们走!”他给常瓒常楚使个眼色,呶呶嘴儿,三人果真结伴走了。
    巧姐儿觉得无趣,从白鹤身上慢腾腾爬下来,采了一捧花儿,要去找阿姐。
    蓦然听得哈哈大笑声,闻音仰起头,看见假山半央探出三人半身来,正是常瓒他们。
    常云手里举起块大石抛掷而下:“看你还往哪里躲。”
    常瓒常楚亦不示弱。
    巧姐儿看着纷落的石块,眼底掠过一抹猩红光芒,咧嘴笑起来。
    潘莺正道:“这鞋非是穿到外面所用,只用于房中趿,鞋底用的蒲草,蒲性清凉,脚足不易汗臭生气,夏季里穿最适宜。蒲草乃田间糙物,而缎子轻薄易碎,两者相碰,无异以卵击石,若硬是填缝相接,就算能成一鞋,也穿不得久长,但这青布胜在结实牢靠,也是糙物,与蒲草同出同门,两相一体,做出的鞋反更经久耐穿。”
    她把鞋取回放进针线笸箩,接着说:“我原也不想做这鞋,费针费力气,哪有缎子鞋来得容易,只是老爷前时进宫看皇帝也足蹬一双,眼热,非命我替他做呢。”
    蒋氏和肖姨娘顿时变了脸色,默少顷,蒋氏方勉力笑道:“既是二爷执意如此,也只能顺意而为,日后也责怪不到我们头上不是。”
    潘莺笑而不语,耳畔听得有哭声由远而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贰零章 巧姐儿恶惩顽童 潘娘子细端玉铺
    俗话曰: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须用恶人磨。
    潘莺闻得哭声却不见人影,只有巧姐儿手里捧着一把花草,蹦蹦跳跳地过来。
    摸她额头潮乎乎地,笑问:“去哪里玩了?这一脑门子的汗。”接过春柳手里瓷碗喂她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