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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溟看着钟窈的柔和的眼睛,有些恍惚。
很突然的,他眼眶控制不住的就有点酸胀,他忍不住就想流泪了。
一个人的恨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也可能在日益怨怒不甘的心魔里膨胀狂嚣,史溟不知道他属于哪一种,但现在,那些埋藏在心底里的,佯装坚强背后的委屈和难过,那些他这么多年一个人经历的苦难、孤独、无助和绝望,仿佛马上就要因为这一个微笑,而立即倾泻奔涌出来。
他站在原地,第一回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乖顺的默默垂着头。
“走吧。”钟窈媚眼盈盈流动着波光,她过来就牵他的手腕往前走。
史溟低头,看着她皮肤有些松皱的手背,没再甩开,默声跟了上去。
他是个,只要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就会受不了紧跟着凑上去的人。
经过前台,三个前台小姐客气有礼的对他们问候,钟窈依旧很熟络和她们笑着打招呼,直至出了门,她才语气嫌怨的小声抱怨了一下最左边那个姑娘有点丑。
史溟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
“我开玩笑的,”钟窈察觉,立刻转了脸又笑着:“你想吃点什么?”
“我吃过了。”史溟出了门,还是没忍住又甩开了她的手。
“我想吃牛排,”钟窈也终于收回手,但嘴角依旧挂着笑:“儿子,我们去西餐厅吧。”
史溟没说话,钟窈就当他默认了。
西餐厅里,今晚人不算太多,前边钢琴曲悠悠的弹奏着,屋子里是灰白大气的轻奢装修风格,每桌上中间的玻璃水瓶里还摆放两支玫瑰花,浪漫雅致,格调十足。
钟窈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嘴上说着饿,点的东西却没多少,只要了一小份牛排和沙拉,又要了杯鲜榨橙汁。
当橙汁端上桌的时候,史溟就忽然想起来贺子兴给他弄来的新鲜桃汁。
贺子兴。
史溟盯着那杯橙汁就开始走神儿。
贺子兴喜欢他,贺子兴说过几天后天就要走了,等贺子兴回来那天,就是他生日了。
贺子兴说,他会在他生日那天跟他说一句话。
那句话,不是生日快乐。
史溟忽然笑了笑,他大概猜到了贺子兴会对他说什么。
“笑什么呢?”钟窈时刻都在关注着史溟的表情,她殷勤的把橙汁递给他:“儿子,你要喝吗?”
“不喝。”
钟窈笑着又把果汁拿了回去,然后慢条斯理的切着牛排开始吃饭。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史溟静静的看着她,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峻。
他可能在某一瞬间失了神,但他不可能一直都是个傻子。
“我说了,”钟窈挑着沙拉吃着,又喝了口果汁,然后冲他笑笑:“来看你。”
“我不信,”史溟直接仰身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他目光平静深邃,坐在钟窈的对面,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要多少?”
钟窈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突然吃吃一笑,她放下刀叉,也仰身靠后,抱着臂,扬唇嘲讽一笑:“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史溟冷眼似刀:“别拿他跟我做比较,你跟他,我谁都不像。”
“那可不行,”钟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可是你母亲。”
“可我不是你儿子。”
“那没关系,”钟窈笑着说:“你只要是史平的儿子,史家未来的继承人就够了。”
史溟冷笑一声,立刻就知道了她打的什么主意。
“史平的公司有他明面上的亲女儿史灿灿继承,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史溟冷冷注视着她:“跟你,更没关系。”
“史灿灿?”钟窈不屑一笑:“就那个长到现在还不会说话的傻丫头?那小傻瓜连自己亲妈都不管她了,你觉得史平会管她?史平有了你这个儿子了,你觉得,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能成什么气候?”
“我当初,”史溟平静的看着她:“不也是谁都不要了么?”
钟窈一笑,“你们小孩子就是小气,总归是经历的太少,就总喜欢抓住过去的那点小事儿不放,有意思吗?你现在过得好不就够了?再说,你叔叔史业家里也不差钱,你在哪不都是个少爷么?日子怎么过都是过,你又何必这么记仇?好好享受不好么?你把史平讨好了,哄得他高兴了,你不就要什么有什么了吗?听说你书读的不错,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懂?”
史溟已经开始烦了,更不想再理她。他伸手进裤兜摸了根儿烟,点上火,一口口抽着吐烟,静默着盯着钟窈那边桌上那杯喝掉半瓶的橙汁出神。
贺子兴,贺子兴。
才走没一会儿,他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钟窈以为他听进她的话去了,微微一笑,“这就对了,你听妈妈的话,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史家,你一个大少爷,未来整个史氏集团都是你的,现在跟个过街老鼠似的,总住在宾馆像什么样子!宋叶那个女人再厉害,她生不出儿子来她就不行,你不用怕她,你是儿子,你爸爸心里还是偏袒你的,只要你在史家稳住脚,妈妈无论在哪儿都是替你高兴的!”
史溟冷眼瞧她一眼,忍着发火的冲动,他猛吸了一口烟,重重的吐了出来,然后将烟头摁灭在桌角的烟灰缸里,“吃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