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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国内部的倾轧也着实令人心寒,自己也不是像韦俊大人那样,是天京事变的间接当事人,但是即使只是普通的士兵,也感受到了那种排斥和压抑,因此对于韦俊大人脱离太平天国,周勤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回首往事,想到在永安加入拜上帝会的那个时候,仍然有所伤感,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和过去的一切完全断绝呢?
假如有选择,其实周勤当初是宁愿从此回归乡里,不再理太平天国与清廷的纷争,围攻枞阳的时候,他也感觉很是矛盾,这是向昔日战友脊背插刀,如今自己是安全了,这一支队伍表明了忠诚,“将功折罪”,不必担心清廷事后清算,身为卫队长,自己虽然不是荣华富贵,日子毕竟也是不错,然而每当无意中记起当年的事,心头仍然一阵刺痛,马上便要抛开,不敢再想下去,甚至伙伴们彼此之间,也从不会谈论这些,虽然没有明确约定,可是大家都仿佛有一种无声的默契,避而不谈,好像那一段历史从来没有发生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从加入湘军之后才开始。
此时他对着黄品贤,也是一样,虽然晓得了黄品贤也是从太平军中过来,但是周勤并不想多问,“原本是在哪位大人的军中?什么时候加入清军?过程是如何的?”这些问题太刺心,只要知道两个人有类似的经历,就足够了,许多事情不必多说,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周勤已经感觉到,两个人的心贴得很近,此时周勤对于黄品贤,不再是方才那种“过路湘军统领卫队长交际应酬”的态度,而是有了一种彼此之间只有自己能懂的联系。
片刻之后,周勤定了定神,平静下来,放开了手,说道:“我今生大概就要在这里了,黄兄弟倘若得闲,到了衡阳之后,写一封信来,我们两个说说话。”
黄品贤点头:“我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该寄往哪里?”
周勤说给他自己的住处,在池州已经购置得有房产,然后周勤又问:“品贤,这一次可以顺路回乡看一看吗?”
黄品贤道:“想要回去瞧一瞧。”
“真的是羡慕你,我是难返故乡了。”
黄品贤苦笑一下:“想到要回去,虽然很是期盼,然而又有些害怕,不知母亲妹弟是否在那里,她们之前,都离开了。”
周勤:这就是我对于回归故里并不感觉迫切的原因,实在太惭愧,况且家乡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到了九点多的时候,正堂的晚宴终于结束,林珑回到房中,仆役抬了浴桶来,两个人泡了澡,净面刷牙,躺在了一处,林珑笑着问:“那位周队长可还好?我看他颇为海派的。”
海派这个词,在松江府的时候也曾经听过,是指的“海上画派”,林珑虽然并不附庸风雅,熏香品茶之类,不过喜欢看画,在上海的时候,两个人有时候就到街头书店里面,有一些书店是既卖书也卖画,林珑看着那一轴轴的图画,笑着说:“从前看先生们画画,都是很雅致的,这些画倒是活泼。”
多是花鸟,颜色非常鲜艳,看着有趣。
黄品贤展开一卷西王母下瑶池,也笑道:“从前看小说,特别喜欢带绣像的。”
林珑笑着问:“品贤可是读过绣像版的《三国演义》?”
黄品贤点头道:“好容易从老先生那里借了来呢,真是好看,杏姑喜欢《列女传》。”
见黄品贤面色忽然微微黯然,林珑连忙说道:“有那好的绣像本子,线条着实细致,只可惜没有颜色,多是墨线勾出来的,若是这样彩色的图画,读起书来可更有趣了。”
不过此时林珑用这个词,则是说周勤为人相当四海一家,很会交际,见了面自然的热络,韦俊的这个卫队长,可以当做礼宾卿来用。
听他提到周勤,黄品贤便也笑了,说:“人是很好的,我们还约了后面写信。”
林珑笑道:“居然在这里交到一个好朋友,也是有所收获。”
黄品贤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韦参将是怎样一个人呢?”
林珑笑了一笑,放低了声音,道:“很是从容和缓,对于目前的状况,倒是很满足的。”
从韦俊的谈吐来看,显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他本来就是“不甚识字”,这么多年也仍然没有怎样读书,与风雅的陈玉成是两个类型,不过韦俊的言语倒是并不粗鄙,很是质朴,与自己喝酒谈天的时候,对于如今的生活,表示出一种满足。
叙起年庚的时候,韦俊说起,“我乃是道光七年生人”,算来今年周龄便是三十七岁,比自己年长六岁,于是林珑当然便叫了他一声“兄长”,不过韦俊的外貌可是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或许是因为他皮肤偏黑,而且粗糙,一张脸看起来仿佛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