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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树下闷着头干活儿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唐茂林。
自打他们一家三口七八月间被花小麦赶走,这段时间,始终音讯全无,花小麦闲来无事,还曾在心下猜度过,不知他们是回了老家,去了别处,还是仍留在芙泽县谋生。
今日冷不丁一见唐茂林,她还真是有些吃惊。
前些日子赶他们一家走,闹得那样厉害,简直是将面皮都撕破了,唐茂林心中还不知怎样恼恨,谁能想到,他隔了这两三个月,居然会跑来给孟家盖房挣工钱?
孟郁槐垂了垂眼皮,只在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花小麦这下子便全明白了,不由得有些发急,皱起眉头来:如此说来,这事儿你一直都知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
你别急,我也是偶然在咱家新房那边见到舅舅,才知道这事儿的。
孟郁槐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舅舅他们从咱家离开之后,就一直在芙泽县中谋生。替咱们盖房的那一队匠人,原本就有四个木匠,来帮咱们盖房之前,其中的一个忽然回了家乡,舅舅便是那时候经过七弯八绕的介绍,与他们凑在了一处,想是觉得身边有人照应好挣钱。我晓得你心中对他存着不满,可他已是来了,日日干活儿又没出差错,我好歹是外甥,难不成真能狠心赶他走?左右你莫要往那边去就行,不和他碰面,他就烦不到你。
我哪里是为了自己?花小麦连连摇头,叹了口气,我的确不喜欢他那个人,也与他生过口角,折腾出来的动静还不小。但再怎么说,他是长辈,我难道还真能跟他计较?我是担心娘她那性子硬气得很,咱俩成亲这么久,我冷眼瞧着,也唯独是舅舅说的那两句话,真的让她伤心了,这要是让她知道
第三百零四话 失望而归
孟郁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花小麦都能想到的事,他心里自然更加清楚,也猜到孟老娘那边必然是不好交代的,可这事儿实在不大好解决。
假如唐茂林是大喇喇地找到他面前,想在新房的工地上谋个差事挣钱,他或许尚有许多说辞推脱,可这舅舅,招呼也不打,直接跟着接了活儿的匠人暗暗地就来了,如今已在工地上干了大半个月,听成勇说,也未曾出过半点差错,他若这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地赶了人走,岂不活生生断了自家亲戚的财路?
这亲戚之间的关系,可真是比镖局里的大小杂事还要难处理得多啊!
他原本不愿让花小麦知晓了这事之后心中添堵,今日却偏巧给她撞了个正着,一时之间也不知说甚么才好,隔了好半晌,才颇有点困难地缓缓道:我是觉着,舅舅一家的日子,可能也不大好过。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咱之前和他们闹得那样厉害,他但凡有一点办法,大概也不会硬着头皮跑来赚咱家的这份钱
不好过?怎会不好过,开玩笑吗?
花小麦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赶唐茂林一家走,孟郁槐是塞了钱给他们的,也不多,几吊而已,虽派不上大用场,却足够他们一家吃饱喝足地过上半年,只要唐茂林肯踏踏实实的找活儿干,日子又怎可能过不起来?
若依着花小麦的意思,单凭唐茂林在孟老娘面前说的那两句锥心话,她就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将他赶走,半点脸面也不必给他留,可说到底唐茂林也是孟郁槐的亲舅舅啊,这年头舆论能压死人,她又怎能让自家夫君背上那不义的名声?
叹了口气,她便伸手在孟郁槐肩上抚了抚,不情不愿地低声道:行了行了。我晓得你夹在中间难过。眼下咱俩也只能嘴紧一点,莫要让娘知道了这事,惹她不痛快才好。舅舅那边,我与他不对付。就不去同他打招呼了,你让成大哥把细些,得了空,你也多去走动走动,横竖把咱们这新房子太太平平地盖好,这才是正事。
幸而孟老娘现下也忙得很,每天都得在铺子上管着剥小螃蟹的那十个妇人,应当是没空,专门往新房那边跑吧?
孟郁槐也明白她这已经就算是往后退了一大步了,感念之余。亦有些不落忍,想到孟老娘,更觉得怪对不住她的,便牵了小媳妇儿的手在掌心摩挲,许久不曾说话。
花小麦因又道:对了。你可知舅舅舅妈和表妹他们,现下住在城中何处?
没问。孟郁槐闷闷地一摇头,娘和你都不愿同他们来往,问来何用?
花小麦点点头应了一声,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两口子都觉这事烦得很,不愿老在这上头打转,沉默着对坐了一阵。眼瞧着时候不早,便也唯有上榻各自歇下,一夜无话。
说来,也不知是运道好还是怎地,孟老娘每日里忙忙碌碌,竟一直也没发现唐茂林正在自家盖的新房里干活儿挣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孟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火刀村的冬天,终于来了。
花小麦身孕已近七个月,身子沉重。走动起来渐渐不那么方便,成天在家和稻香园之间来回穿梭,便难免觉得有些吃力。
别的都还犹可,最要紧是她那双脚,这一向很容易便会浮肿,尤其是每天晚上临睡前,肿得像个馒头也似,用手指头摁一下便是一个窝,严重的时候,连鞋都穿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