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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木工活做得极好,只要有手艺傍身,再踏踏实实找份工,日子怎么都能过下去。他面上是笑着的,语气里却是半点热气都无,这几吊钱舅舅拿着吧,省着点花,下半年你们应是不愁吃穿。眼下不过酉时初,离宵禁尚远,你们快快地去到县城,还来得及觅一处客店安顿下,我就不送你们了。
唐茂林喉间一噎,望着那几吊钱,眼里冒出光来,赶紧接过去揣好,长叹一声:怎就闹到这地步?亲姐姐家都呆不住了郁槐啊,你莫要觉得我在你面前搬嘴,你那媳妇是个厉害的,她不懂事啊
孟郁槐轻轻哼笑一声,淡淡道:她懂不懂事,我心中自然有数。
你这话说的这不是护短儿吗?
是我自己的媳妇,就算我真个护短儿,也是该当的。
嘶唐茂林抽一口气,仿佛怒其不争地拿手指头点点孟郁槐的脸,转身将地下的包袱一扛,阴阳怪气冲丁氏和唐冬雁嚷嚷,走了走了,人家都往外轰了,还立在这里作甚?甚么亲戚,甚么自家人,都是虚头!人家娶了媳妇连娘都不认,我这当舅舅的,又能算个屁!
一路嘀嘀咕咕,顺着土路越走越远。
花小麦在厨房仔细听外头的动静,晓得他们大概是真走了,心里很是舒了一口气,将饭菜摆上桌。
锅里炖着的萝卜棒骨汤,是留着待晚间临睡前让孟老娘喝一碗顺气的,旁的菜色,也都以清淡为主,倒还丰盛,大碟子小碗摆了一桌,只是今晚这院子里的三人,大抵谁都没有心情敞开肚子大吃大喝。
饭桌上孟老娘一直没怎么说话,花小麦强打起精神来与她扯了两句,见她只管在鼻子里应答,眼皮都不抬一抬,也没了法子,唯有哄着她多吃了两口,便让她回房去歇着。
收拾完碗筷,孟郁槐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他那小媳妇自顾自跑回房里取了换洗衣服洗澡,也不唤他帮忙了,将脏衣裳往大盆里一泡,扔下一句明天一早我再来洗便也回了屋里。孟某人闹不清她这是在发哪门子脾气,在院子里勉强坐了一会儿,只觉浑身都不得劲,想了又想,悻悻然站起身,跟了进去。
房中没有点灯,花小麦捏了一簇点燃的艾草,蹲在地下,将角角落落仔细熏了一遍。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闪闪烁烁,落下一个个暖黄色的小点子。
你这是
孟郁槐看着她小小的一团蹲在那里,心中觉得柔软,半句重话也说不出,走去接过她手中的艾草,将她往后推了推:仔细熏着你,我
那个来还未出口,花小麦已翻身上榻,滚到里侧,把自己裹进被褥。
伤脑筋
孟某人满脑子得个懵字,一阵发闷,草草把屋子里熏过,窗子支一条小缝,便也拿了衣裳去洗漱,回来之后,见她面向里阖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思忖片刻一横心,大步过去伸手一捞,把她连人带被子从榻上抱起,强行扳住脑袋,语气沉沉道:到底要与我斗气到何时?你总该给我个原因,让我知道错在何处吧?
你没错,不是我惹了麻烦,让你给善后吗?错的是我才对。花小麦从鼻子里哼哼道。
我真揍你。孟郁槐半真半假地瞪了瞪眼睛,赶紧说!
花小麦朝他脸上瞟了一眼,立刻垂下眼皮,细声道:我问你,今天舅舅说的那话,你觉得过分吗?
孟郁槐眉心不自觉一动,没做声。
你瞧,你就是这个态度。花小麦唇角一翘,所以我知道,你是说不通的,索性就不费那个力气了。
说罢,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去。
那人却是不依,将她死死搂住了:你说,我听着。
花小麦停下动作,咬了咬嘴唇:我觉得娘很不容易。今天舅舅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如果在场,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感觉,但当时我杀人的心都有。当初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我晓得在你心里是一根刺,我不是亲历者,没有资格云淡风轻地劝你放下,但我希望你能清楚,娘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当事人。祸事是她闯出来的,之后再怎么弥补都没用了,你真以为她是个没心肝的,把那不当成一回事?
孟郁槐摇了摇头:你根本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只清楚一件事,你认为娘犯了无法饶恕的错,所以这些年,你只要一门心思怪责她就够了,你就算再冷淡,她也会因为理亏而不能把你怎么样。可她呢?除了悔恨、难过之外,还要承受亲儿子年复一年不冷不热的对待,她只会比你更痛苦。
花小麦一字一句,缓缓地道:我原本不想插手你和娘之间的问题,一向觉得不痛不痒的劝说两句根本没用,只盼着我和娘关系和睦,也许时日长了,你会有所改观,可我知道今天的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但只要一想到今天娘在听见舅舅那些话时,脸上的那种表情,我就实在是或许你会觉得我如今和娘站在一头,不考虑你的感受,可她这些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自己细琢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