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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一结,不就是赊账吗?说穿了,这跟直接借钱,又有什么区别?倒宁愿他真是来借钱!
花小麦心里委实有点不乐意。
她对于这谭师傅是真心同情的,若不是如此,当初便不会出手相助,今日也不会在听了他的遭遇之后觉得心酸。可她这珍味园也是正经做买卖的地方,可不是善堂!
半年结一次账,这种情形在做生意的人中间并不少见,但那必然得有前提条件。第一,得确定对方有足够的财力和诚信,第二,双方也需要彼此知根知底。无论哪一条,她跟这谭师傅都半点不挨着,怎可能贸贸然地就答应他这样的要求?
他那小酒馆随时都有可能开不下去,到时,她便一个铜板都收不回,再说,若用了珍味园的酱料,小酒馆的生意却仍然不见好转,她是不是还得担上点责任?
说起来这人不过是因为生意实在难做,不得不病急乱投医,却到底太过异想天开!开张头一日便遇上这种事,任是谁心里也不会欢喜吧?
谭师傅原本心中便没着没落的,此刻见花小麦蹙了眉不开腔,便更是不安,急急道:我知道有些令你们为难,但你们若信得过我,往后可将做好的酱料摆在我那小酒馆里,由我帮你们往外头售卖。虽说你们主要做的是省城各大酒楼的生意,但偌大一个芙泽县,对于酱料的需求可也不小,你们总不甘心就轻易放过吧?
越说越离谱,他那小酒馆开在吕家胡同那样一个乱糟糟的所在,城中有几人会巴巴儿地跑到那里去买酱料?
花小麦不愿揽麻烦上身,开口就想要拒绝。孟郁槐看她一眼,立时便晓得她心中所想为何,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而笑着对谭师傅道:我们今日才刚刚开张,酱料都还没开始做,您即便是要卖,最快也得等下月了。我想这事用不着太心急,不若等到时您来尝过我们那酱料的味道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第一百八十五话 好手艺
谭师傅在珍味园盘桓了半日,终究是未能从花小麦嘴里得到一句准话,左右无法,只得告辞离开,临走还不忘与二人说定,待下月新酱出缸时再来。
花小麦将他送出门口,估摸着他走得远了,转回身往孟郁槐身边一坐,气鼓鼓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开业头一天,迎来的第一笔生意,居然是个要赊账的!当初小饭馆开张时,腊梅嫂子同我说,进门的第一位客人尤为重要,这里头大有讲究,当时我还只将这当成个笑话听,今天算是明白了,遇上这么一位,心里真是膈应!
就这么点事,值得你气成这样?孟郁槐倒是很淡定,就手斟了碗茶推到她跟前。
怎么不气?花小麦翻翻眼皮道,我的确是帮过他没错,但若真要论起来,那日我也是被文秀才给缠得烦了,要不,我真不会胡乱插手!咱们与他,压根儿就没半点交情,他怎会想起将主意打到珍味园上头?他做的菜我是吃过的,味道并不差,那小酒馆生意不好,多半问题是出在经营方面,他却指望着靠咱家的酱料来翻身,这不是胡闹吗?
说着又转头埋怨孟郁槐:还有你,何必同他说什么下月来尝过酱料之后再商量?你明晓得这事我是不会应承的,一口拒绝了便罢,拖到下月,又少不得费一番口舌,若偏巧那日你不在家,岂不得由我独自一人去与他掰扯?
孟郁槐笑了笑,示意她呷口茶,不紧不慢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答应,只不过,我方才瞧他愁云满面,眼见得是实在没了法子,才想来咱们这儿碰碰运气,只怕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甚么也琢磨不清楚。咱们若不管不顾地立即回绝,自个儿倒是舒坦了。但他若因此便觉得再无半点希望,做出甚么糊涂事,你心中只怕也不会好受。
没没那么严重吧?花小麦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仍兀自有些想不过,他也真想一出是一出,还说甚么让咱们把酱料拿到他那小酒馆去卖。我听你们将那吕家胡同形容得犹如豺狼虎豹之地一般,若真个依了他,不是砸自家招牌吗?
所以我才说,那谭师傅多半是脑子有些犯懵,今日来咱们这儿。也十有*是一时兴起。孟郁槐依旧淡淡地道。我冷眼瞧着。他应当倒是个老实人,等他自己把事情想明白,未必还会再来。
花小麦情知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低头思忖了片刻。瞟他一眼道:那咱们先说好,下个月他若还来提这事,便由你去与他周旋,我是不管的。
孟郁槐也不答话,只笑了一笑,见桌上两碗面都凉透了,糊成一团入不得口,便自去厨房寻了点东西出来与她同食,稍稍歇了一阵。眼瞧着时辰不早,花小麦便去后厨着手准备晚上流水席的诸样事体,自然免不得又是一通忙乱。
这天晚上的酱园子,比中午时分还要热闹上许多。村中百姓白日里都各自有事要忙,腾不出空前来凑趣。到得晚间,终于闲了下来,便都携家带口地赶来吃席。因在座的大都是同村人,彼此间十分熟稔,吃了两杯酒之后,说话声音就愈加响亮,将酒杯在桌子中央碰得铛铛响,一直闹腾到戌时中,再吵嚷下去,恐怕会引来周遭邻居不满,才陆陆续续地散去。
今天一整日,除开那谭师傅突然跑来,闹出了些许不愉快而外,总体上而言,气氛都还算是不错。花小麦虽累得有些站不住,瞧见那几张杯盘狼藉的桌子,心中却只觉得满足,洗了手从厨房出来,撞见那雷安媳妇,便招手将她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