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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劫?”江逾白终于从唇口溢出了两个字,似笑非笑。
    “你为助我渡劫?”
    “是,我助你渡劫,你助我化业障,你我这般,算得上礼尚往来,你也不曾吃亏。”说罢,苏婳婳别过眼眸微微低下头颅,再不多言。
    那眉眼低垂的模样落在江逾白眼中,好似他二人痴缠的日日夜夜,如今说来都只余不堪一般。
    林间穿过朔风,带起江逾白的衣袂翻飞,看着苏婳婳还是寻常的衣衫,江逾白微微低下头瞧着他身上细细对镜正过的朱色襕袍,显得尤为可笑。
    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在他心窍上生了根,如今长出带刺的荆棘,将他的血肉紧紧勒住,将他搏动的心窍狠狠攥住,重重得拧着,蓦得,一阵剧痛袭来,江逾白却好似毫无知觉,只是面色煞白,顿木地站着,而后抬手勐得朝自己的胸口击了一掌,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随即竟是一颗内丹从他的唇口慢慢吐出。
    一颗金色的,周身散发着微如烟波的,千疮百孔裂痕斑斑的内丹。
    苏婳婳面上怔然不已,她看着江逾白剖出了自己的内丹,眼下就在他掌心徐徐转动着,江逾白的眸中暗淡无比,她不知晓江逾白要做什么,紧绷的弦半点也不敢松,未几,她听见一声轻笑从江逾白的唇口溢出。
    她听见他声音嘶哑非常,缓缓道。
    “婳婳,你说要助我渡劫,可我无情神道早就破了,道心亦只剩一片虚无……”
    “我修为散尽,一具残躯,你告诉我,这劫要如何渡?”
    “闭关之时,我被魔气侵蚀,你告诉我,天道如何会让一个半人半鬼渡劫成神……”
    江逾白整个背脊都弯了下来,双手低垂,仿佛在这一瞬被抽干了所有神魂,垂垂老矣,唯有从喉间溢出的笑声,透着凉薄,却沙哑得犹如地府的恶鬼,似匿着无尽的悲凉,哀哀欲绝。
    渐渐的,江逾白仿佛记起什么,忘了周身的剧痛,忽得直起腰,眸中闪着稀异的光,“都是因着他——”
    话音刚落,江逾白横臂朝地上的方鹤川伸了过去,那方鹤川轻如一件纸鸢被江逾白紧紧攥住,而后一个撤回,方鹤川的身体便朝他飞了过来。
    瞬然,苏婳婳瞳孔勐得睁开,大声喊道,“不要——”
    随即掐诀朝地上勐得一拍,落叶飞扬,苏婳婳跃然至江逾白身前,先于他一步挡在了方鹤川跟前,而后反手凝了十成十的修为结了一道印朝江逾白掷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破开血肉“噗”的一声,空气仿佛被冻结一般,林间一片静默。
    江逾白原是要将方鹤川移至身前,却不曾料到苏婳婳会为着救方鹤川而冲了过来,一时间,眸中皆是慌乱,他手中的术法仓促收回,却还是被反噬了一道,索性,不曾伤到苏婳婳。
    正当江逾白心下微微一松之际,一转头,却被苏婳婳一记术法骤然击中,他不曾躲开,甚至都不曾想过要躲,那淬了金光的一道金印,浑厚无比修为,只觉肺腑都被震碎一般。
    江逾白慢慢掀起眼帘,满眼的不可置信,漠然地望着苏婳婳,瞧不见的伤口却分明血肉模糊,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体内的修为有大半都是他的,她用他的术法,十成,她为了那个躲在她身后的男人,如今竟想要他的命……
    苏婳婳一手揽着方鹤川的腰,抬手便去探他的鼻息,索性,他还不曾死,只是鼻息微弱得仿佛一根随时都会被熄灭的蜡烛,至此,苏婳婳心下微定,一转头,却正对上江逾白皆是痛色的眼眸,一时愕然。
    她不曾想到江逾白竟不曾躲,以他现在的修为,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时之间,心头升起莫名异样的心虚之感,正要别过眼,又觉明明是江逾白要害人在先,她不过是在救人,为何要心虚?
    至此,苏婳婳眸色定然地回望过去,她看着江逾白眼帘低垂,将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方鹤川身上,他的手上萦绕着莫名的黑气,在夜色中瞧来,和着他煞白的面孔,似是这林间的一缕幽魂。
    江逾白那原被玉冠束住的头发如今却有几缕散了出来,随着夜风潇潇,胡乱飞舞着,落在秀挺的鼻梁,灰色的薄唇上头,分明是苶然不已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将那颗破碎不堪的金丹攥在手心里,像是在把玩着一件不足为人道的玩具一般,可他的指节隐隐发着白,分明在忍受巨痛……
    喉间不住得滚动,眼底泛着猩红,江逾白终于低下头,不再去瞧将方鹤川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苏婳婳,掩耳盗铃一般,抬手抚着胸口,竟启唇低声絮絮说着讨好之言。
    “罢了,想来你与他还有话不曾说完,原也是,你既要与我成亲了,与他将话说清楚亦好,我回小院等你……不,我回坟地等你……只是,你要快些,今日二十六……快过了……莫要耽误了吉时……”
    言讫,江逾白趔趄得回头,似是要逃一般转过身。
    他其实可以将苏婳婳绑回去,甚至那日便可将方鹤川的神魂碾碎,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至最后一刻时他住了手,他心下陡生了慌乱,他甚至开始害怕,倘或他真的将方鹤川杀了,让他魂飞魄散,那她知道后,是否会再也不原谅他了,他吞声饮恨,可又不得不向这几日分明夜夜睡在他身侧却仍让他觉得捉摸不透的苏婳婳缥缈如斯的晓意之情去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