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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她不是我娘,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这是文程玉走到文絮璁房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
    在朝野上叱咤风云的文相愣了愣,他以?为这事被他掩饰的很好,璁儿不会发现, 没想?到……
    屋里的文絮璁又开了口, 这是文相第一?次听见他的儿子说这么多的话,他越听, 就越是遍体生凉。
    璁儿说这么多年?, 他活着只是为了赎罪。
    璁儿说喝下夫人给的药, 这一?生的生养之恩就算是还尽了。
    璁儿还说, 没什么好怨的, 这十几年?都是这样过的, 现在算是解脱了。
    他知道, 平日里一?句话都不说的文絮璁心?里面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他母亲的事, 也知道文相的刻意纵容, 文相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一?直以?为的轻描淡写的小事, 竟然?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文程玉刚刚下朝回来?, 就听见下人来?报杜府的小侯爷来?探公子,文絮璁消失二十多日回来?后, 他背上箭伤刚愈,积累了大量公务, 文絮璁从小听话懂事,这次无缘无故消失了,他觉得孩子应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夫人说去看看孩子, 他便由着她去了。
    不过文程玉没想?到,文絮璁是因为喜欢杜家?的那个小侯爷才走的,也没想?到夫人会给璁儿毒药,更没想?到,他将近一?个多月没见的孩子,竟然?真的喝下了那瓶毒药。
    屋里的杜行清絮絮叨叨的说着下辈子的事,文絮璁轻声应着,是他从来?没听过的柔和带笑。
    文程玉心?头蓦的涌上一?股悲凉,想?要?推开门,却有没有力气,文相一?生自诩正人君子,从不屑于偷听的小人行径,此刻脚步挪不动分毫,近乎自残的听着屋内的一?字一?句,句句如刀,剜他骨肉。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文絮璁一?阵咳嗽,过了片刻,杜行清出门来?,文程玉抬头,猝不及防的对?上那双红肿在看见他一?瞬间?变得冰冷又厌恶的眼。
    杜行清疲于和他客套,还是嗤笑了声:“伯父高义,为了夫人逼死自己?儿子,世间?无出其二。”
    杜行清他以?前见过几次,每次都是笑语盈盈的模样,同他客气几句后问他絮璁在哪,现在语气态度无理之极,文程玉一?时哑然?,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我会把?絮聰的骨灰带走的,他不想?留在你们文家?。”
    说着这样的话,杜行清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背影失魂落魄,神采飞扬的少年?失去了他的光,整个人看着是如此的没有生气。
    但文程玉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杜行清临走时的两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两根稻草。
    他不顾丞相的威仪,瘫软在文絮璁简陋的房门口,阳光刺眼,文程玉怔忡着发呆。
    有的时候,总要?等?到它发生的时候,才能想?起从前的好,生出诸多的愧疚悔恨来?,但人都不在了,这点愧疚悔恨,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人家?也不稀罕。
    文程玉抱着膝盖在门槛上坐了半天,也没敢进去,盏茶不放心?,在房门口守了一?会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绕过文程玉,小心?翼翼向屋里去了。
    文程玉木然?的看着盏茶从自己?袍子上跨过去,毫无动静,末了,屋里传来?盏茶撕心?裂肺的哭声。
    “公子!!!”
    文程玉猛的扶着门框站起来?,像被惊雷当中劈下,他向屋内看过去。
    文絮璁闭着眼躺在软榻上,毫无声息,盏茶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文程玉颤了一?下,老?泪纵横:“璁儿!”
    ———
    京城飘飘洒洒下了三日的小雨,终于在初秋的那一?日停了,这日天气晴好,杜行清带着个白瓷罐子上了山。
    上次杜行清给文絮璁买的果酒还剩下几坛子没有喝完,杜行清一?边在树下挖着坑,一?边将那些坛子里的酒喝的一?干二净。
    挖了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小土坑,最后一?个酒坛子扔到一?边,木屋周围笼罩着酒气。杜行清有点醉了,但他捧着白瓷罐子的手很稳。
    “你看,”杜行清打了一?个酒嗝,将罐子抱进怀里:“我把?你的酒都喝光了,气不气?”
    “啧,知道你脾气不好,”杜行清翻了个身,拍了拍罐子,接着絮絮叨叨:“这就不理我了?不知道你看见没?我去拿你的骨灰的时候,丞相两口子像老?了二十多岁似的,你爹,哦不,文相脸都黑了,但是他没说什么。”
    杜行清笑得像个得逞的小孩:“你看着解气不解气?我是挺解气的。”
    “上次见着你的时候我都没和你说,我回家?被我爹揍了,拿鞭子抽的,疼死我了。”杜行清委屈的低头盯着罐头盖子:“可是没有我现在疼。”
    “如果……”杜行清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没说了:“你这一?生过得太累了,就不让你再遭这一?趟罪,你下辈子乖乖等?着我就好。”
    “山里的野棉花开了,等?会我去给你摘两朵来?,留着陪你好不好?粉粉的还挺好看,不过没你好看……”
    杜行清抱着罐子说了大半日,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白瓷罐子始终安静的躺在他怀里,杜行清抱了许久,最后还是把?它放到了小土坑里。
    一?捧一?捧的,杜行清用手填上土,眼眶红着,自嘲的勾起嘴角:“以?前总觉得多情自古伤离别是在无病呻吟,现下这个情况,倒也贴切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