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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景瑜已经落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被他亲手葬送在那场因陆北津而起的大火中。
即便是陆北津再嘴硬,他也说不出一丝,劝景瑜不要计较的话来。
后来,景瑜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对他的热烈喜欢。他总是很隐忍,很克制,像是要忍着自己离开陆北津的冲动一样。
消磨光了对陆北津的喜欢,便只剩下习以为常的付出。
不再期待爱,只是消耗自己去爱一个不会给他回应的人。
原来他们之间的问题,出现得那么早……陆北津心中像是被压了千斤的秤砣,什么多余的心思也起不来了。
他沉默地注视着景瑜的一次次努力,被自己一次次无情推拒……景瑜是真的接近崩溃,才会有了樊樊。
陆北津曾经以为他们之间的裂痕,是在景瑜得知君卿的存在时,才出现的。
却没想到,景瑜从始至终就不在乎君卿是谁。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逼迫自己离开陆北津。
“不要如此……”陆北津出口时,声音是他也没察觉的颤抖。
可他阻止不了。现在的他,当然无法阻止过去发生。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自己自以为是地想要用道侣契约将景瑜绑在身边。却没有想过,所谓道侣的名分,对于景瑜来说,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他以为的保护,对景瑜来说只是一些很苦恼的折磨。
那时候他分明已经,真心想和景瑜一起生活下去了。
真心被践踏的感觉,就是如此吗。陆北津胸口闷痛不已,太奇怪了,分明他一点伤也没受,却好像已经虚弱得快要死去。
这种可怖的感觉,景瑜体会过的次数不计其数。
全都是因为他……
陆北津指尖微颤,灵气凝成长剑,无法自控地劈了出去。
天地一白。
一条通路在陆北津面前被展开,男人沉默着,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通路的尽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大火烧毁了无念峰的主殿,男人一袭白衣,被火舌染上了红影。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心中发冷,四肢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火光来势汹汹地靠近他,又在他的身旁散尽。陆北津每踏出一步,脚下便凝出冰霜。
他是无念峰的主人,是这篇大殿的主宰,可此时他却忽然觉得苍凉。
承载着景瑜记忆的光点,一点点从他眼前飘过。
他越来越被逼着直视,那一个他一直不敢正视的真相。
那些记忆的幻境,为什么会那么栩栩如生?或许它们本身就是景瑜神魂的一部分。
白色的身影迅速没入熊熊火光之中,主殿的门匾,在他身后轰然落下,声音震天。
楼塌了,他想。
陆北津抚掌之间,灭掉了这一场大火。
只是一场火而已,对他来说,有什么难以应付的呢。甚至重新修补无念峰,对他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火光的消失而变好分毫,甚至更差了。他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叫:“景瑜——”
他察觉得到景瑜就在此处,也猜得到景瑜的魂魄早已解体,他甚至看得见那颗朱红的丹药,在他面前闪着莹莹的光辉——
可他仍旧不断叫着:“景瑜,出来!”
“景瑜,你不怕我再对你用一次炉鼎印吗!”
“景瑜,我是你师尊!”
“……”
只是喊了几句,这位修为几乎臻至圆满的仙君,便已经气喘吁吁,脊柱弯出一个颓丧的角度。他急促地喘息着,怒火消退后,身子竟然因恐惧而发起颤:“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怕,景瑜……”
他好像已经看见了少年因他这几句气话,而转身离去,再也不愿见他。
他已经很久没对谁和颜悦色过了,如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柔声细语道:“你出来,别耍师尊了。我错了,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好,别这么吓我……”
眼前的世界出现了重重倒影,可每一份中,都有那颗该死的朱红色丹药。刚成型不久的丹药浮空在他面前,丹香四溢,男人却像是察觉到了威胁,迅速伸手将它拍掉。
丹药入手温热,就像景瑜身上的温度一样。一道灵识注入陆北津的识海,告知他丹药的用法。
这是一份绝好的丹药,用景瑜体内的整副药骨炼成。它甚至好到了,不需要陆北津使用,只要炼好,便能帮君卿收敛魂魄,替他重塑身躯。
也就是说,没法阻止。这是景瑜最后的一点恶意。
陆北津或许已经不想看君卿复活,但他偏要陆北津求仁得仁。此举于他而言是名正言顺的报恩,对于陆北津却是折磨。
男人的动作僵在半空之中,骨骼与皮肉都凝固了,像是原本就雕刻在那里的一尊石雕。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景瑜一次又一次地询问他,要不要救君卿。那是刚烈的少年给他最后的选择。要么他活着,要么君卿活。再也没有第三条出路。
是他失职,没有来得及教景瑜,世界上并非只有非此即彼的路。可之前景瑜一次次地询问,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
他一直将景瑜看做笼中的小雀儿,给口水喝,给口饭吃,有心情的时候逗一逗,心情差了便拿它出气……直到景瑜离开,他才发现,那好像不是一只雀儿,而是一个和他一样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