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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何这个梦如此漫长,等他将颤抖的手抚上父兄青白的面庞,依然不见醒?
“爹爹?”秦庄轻轻推了推他,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像平日里撒娇一般,道:“别吓我,我起来了,我读书了,你不是说要抽背我的课文吗?怎么还不理我呢?”
又去抓他哥哥的手,道:“哥,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嫂子还好吗?爹爹又找你告状了是不是?”
他胸膛似乎和后背紧贴成了一块,压得肺无半点余隙去呼吸,却唯独流不出半点眼泪,仿佛泪腺也迟钝得忘了反应,或是还未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四周是噪杂的人声,熙熙攘攘,听不分明。
勉强自人群中分辨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似乎是他的堂叔,正与一旁的人交谈着什么。
堂叔:“若非少侠发现不对及时通传,只怕大哥和侄儿如今还……”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真为二人的逝世而惋惜,面上却无一滴眼泪。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呆跪着的秦庄,道:“庄儿,还不来谢谢这位旭阳峰的冯少侠。是他和师兄弟将你父兄的尸体送回来的。”
极大的悲痛令秦庄变成了一个牵线木偶,他怔怔地撑着起站起身来,冲那位冯少侠鞠了一躬。
冯休:“秦公子不必拘礼。我与师兄弟们恰巧在野外踏青,听见喊叫声,这才前往救援。可惜我们去得太晚,那伙贼人已经离开。不过公子莫怕,那一带是我旭阳峰的地界,此事我已上报武林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处理了。”
“是……是谁干的?看到了吗?”秦庄的身躯摇摇欲坠,却还是竭力捋直声线去问。
冯休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这我并不知晓。寻踪问迹并非我的擅长,而且我也并未看清那伙贼人面目。不过六派中有擅长此道的前辈,相信他们定会给小公子寻出真凶来。”
“谢,谢谢。”秦庄又行了一礼,现下他除了重复地道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堂叔问:“究竟是江湖寻仇,还是匪徒抢劫,或是同行陷害?那些丢失的钱银,还能找得回吗?”
秦庄:“堂叔,现在主要是找到元凶……银子的事,不重要。”
堂叔:“怎么不重要?要是因财丧命,不就能缩小搜查范围了吗?”他这样说着,半点不掩饰眼里的贪婪。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片刻不休时,一道通报声传入门庭中:“盟主到。”
秦庄等人还没什么反应,旭阳峰的人便先行收剑做出行礼姿态:“旭阳峰弟子参见盟主!”
林敛带着一队武林人士走了进来,自报姓名道:“诸位好,在下武林盟主林敛。此次正是为调查秦氏受袭之事而来。”
听闻这年轻人就是令六派马首是瞻的林余清,除却已有所感知的旭阳峰弟子,余下众人都露出恭敬神色来。连方才还一副主事人姿态的堂叔,也面生巴结之意。
林敛却仿佛看不见那些人各异的神色,径直走到秦庄面前,道:“此事本可交由手下负责。但我与秦公子是至交好友,这才亲自跑了这一趟。”
说罢,他温声对秦庄道:“秦公子,还站得住吗?”
未等秦庄回话,他便先行伸手托了那人一把。
秦庄本已被父兄之死打击得够呛,又要独自应付这些外来客,早已心力交瘁,被林敛撑了下场子,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谢谢你,余清哥哥。”秦庄扶着他有力的臂膀,如是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林敛冲冯休道:“冯少侠,事发地点在何处,可否带我们前去?”
冯休说清地址后,林敛便要先行离开:“秦公子,你且在此稍微等上一等,待我们查清匪徒的路数和来历,再来说予你听。”
想他也是看出秦庄心力不济,恐他出事,这才如此安排。
却不想秦庄直接攥紧了他的手臂,郑重道:“不,让我一起去吧。”
他不等林敛拒绝,便喊了信服的管家过来,让他看护好父兄和伙计们的遗体,待确定如堂叔这样的人不会在自己离开时乱来后,才同林敛一起往外行去。
堂叔本还打算趁着秦家守备空虚时,顺手牵羊,趁机捞点油水,却不想小小年纪的秦庄,还有这样的大人物来撑腰。眼看着将秦家守得严严实实的武林盟弟子和秦家下人,堂叔只能暗暗骂道:“这小兔崽子何时结识了林余清这样的江湖客,晦气!”
先前秦庄只顾着跟那些人转圜,根本顾不得自己。现下精神稍稍松懈,才发现自己已发了一身冷汗。
林敛与他共乘一车,能清楚看到他面上的悲戚与痛楚。被握着的那只手,也凉得厉害,仿佛血液已从那单薄躯体里抽离。
“难受么?难受就哭出来吧。”林敛单手搂着他,劝慰道。
秦庄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杀死爹爹和哥哥的凶手还没有找到,我不能哭。”
林敛:“没事,有我在。我会为你父兄讨回公道的。”
许是他的话太有魔力,许是这半日的见闻太过难熬,秦庄拽着他素净无尘的衣裳,仿若被一片轻柔的云包裹着,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秦父与秦襄遇害地点距离秦家并不算太远,马车奔波大半个时辰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第七十一章 冰炭不同炉(10) 短短的蓝色绒毛,那样不起眼,却又那样明晰,像极了无数次抵死交缠时,从秦庄颊边轻轻蹭过的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