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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雪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景象,半晌后,嘴唇动了动,低声唤道:“隐水。”
隐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吓了一跳,虽然神情没有多大变化,眼睛却睁得圆圆的,忙不迭地回过身去,四处去寻韩雪绍的身影,目光所及,风饕雪虐,哪里又有她的踪迹?
韩雪绍忍不住笑了一下,催动真气,撤去水镜的藏匿术,提醒道:“我在这里。”
隐水的视线终于寻到了依凭,落在水镜之上,他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瞬,便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委,朝着镜面另一侧的韩雪绍抱拳说道:“恭喜门主,雾晴十岛之行收获紫阶法宝。”
他对法宝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说完之后,他慢慢抬起手来,递了一缕真气过去,轻抚水镜的棱角,说道:“门主看来是抹杀了这镜中的器灵,它对你有着天生的畏惧……此镜的气息淡薄,似雾似风,飘忽不定,大约是关乎精神力的法宝吧。”
系统的声音就这么冒了出来,带着一丝惊讶,“等等,这又是我不知道的什么设定?”
韩雪绍却是习以为常,凝视着镜中半是紧张半是欣喜的青年,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心酸。她记起,自己在驭龙山庄的那三年之中,鲜少与隐水联系,即使有意联系,龙祁也总是不适时地出现,有意无意地阻拦她。许是因为这件事,在听到韩雪绍的声音,在看到镜中的景象之后,或许隐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张情绪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既然想到龙祁,韩雪绍又记起一回事来,“隐水,龙祁前些日子是不是来过雁追门?”
隐水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的视线略略撇开,像是做错了事情被当场逮住的小孩儿,压低了声音,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他是来过……我不太喜欢他,将他赶走了。”
在地藏海想通了之后,再和隐水交谈,韩雪绍发现自己隐约也能猜出他的心事了。
龙祁向来擅长花言巧语,隐水大约还以为他们只是闹了不愉快,哪想得到韩雪绍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拦腰斩断了玉宫,以实际行动证明,她与龙祁决裂,往后绝不可能回驭龙山庄。
也怪她,她将自己和龙祁的这段往事视作耻辱,如果不是非要说,她是不想说的。
“隐水,你听我说。”韩雪绍斟酌着措辞,“我已经想明白了,龙祁不配当我的道侣,他也不值得我为之付出。我现在只想顺利度过瓶颈期,渡劫飞升,所谓情爱不值一提。我问你这些,只是想向你确认,不是在责怪你,往后,他若是再来雁追门,你尽可将他赶走。”
那半张布满了荆棘纹路的脸重新变得沉默,过了一阵,隐水问道:“真的?”
韩雪绍说:“真的。也不知道他以前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能让我甘心委曲求全。”
顿了顿,她为了印证这话的真实性,又说道:“我取得这面水镜之后,不曾想龙祁竟然也追到了雾晴十岛,有意向我讨要,我自然不肯,几番争斗后,无意间还挫了他的锐气。”
隐水失笑,脸颊上浮现小小的凹陷,仿佛春风吹融冰雪,“他怎么敢向你讨要的?”
胸中的郁气终于散去,连带着他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不像之前那般愁眉苦脸地闷着一肚子心事,索性坐在了石阶上,细雪落进他衣袍的皱褶中,积成一道道绵延的山川。
“门主,龙祁此人心眼甚小,你挫了他的锐气,他恐怕是更不可能善罢甘休了。”隐水说着,又望了望韩雪绍所处的地方,隐约能看出是在房内,“你今后可要对他多加提防。”
“我明白。”韩雪绍也不瞒他,“我如今是在清延宫,龙祁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我。”
闻言,隐水松了口气,“既然有锦华尊者的相助,恐怕龙祁也只能就此偃旗息鼓了。”
他想了想,又问:“门主与尊者百年未见,如今叔侄重逢,不知相处得可好?”
“叔父如今是在闭关,魂魄在鲲天绝境修炼,我与他也只说了寥寥两句。清延宫的掌事白曲说,叔父最多半月能便能出关了。”韩雪绍说道,“届时,我应该会同他坐而论道。”
沈安世的神识充斥了这整座清延宫,唯独绕过了她与白曲的住处,恰到好处地留了一片清净,所以,她这些话说出来,也不怕沈安世听见,退一步来说,即使是听见了也无妨。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隐水心里的结也解开了,那一点藕断丝连的担忧也消失了。韩雪绍想,她真正要对隐水说的话,那些在地藏海内对着幻象说过的话,从现在才要开始说起。
“隐水,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你要认真记在心里。”
隐水发觉韩雪绍语气严肃,不由得也端正了神情,点了点头,说道:“好。”
“几十年前,我们遭遇魔族袭击,彼时我们的修为都不算深厚,毫无招架之力,你将我护在身下,本想替我受下那致命的一击,哪知他铁了心要杀我,说什么‘师债徒偿’,硬生生将手中的方天画戟穿透了你的身体,击碎了我的五脏六腑。”韩雪绍眼见隐水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却继续说道,“你天生药毒双全,药骨毒血,隐约维持了一个平衡,却在你将药骨取出来给我的那一瞬间失了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这些,然而,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是因为我,你才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浑身上下沾满了蚀骨的毒,不敢靠近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