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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嬿宁细细地说了,连着回江陵一路的见闻也一块儿说给容御听,听得后者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容嬿宁道:“阿兄,过去那些年的噩梦,其实都不是梦对不对?”说着,不等容御开口,便又自顾自地道,“你不肯告诉我,怕我难过,可真的想起来,我却一点儿也不难过了。”
小姑娘情绪低落,语气却很淡。她道,“有人告诉我说,人活着不该是为了旁人。既然自己没有错,又何必为了旁人责罚自己。”
容御一直紧皱的眉头在此刻舒展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喟叹道,“为兄的阿渔看来是长大了。”这么些年,他护着小姑娘长大,一直都知道小姑娘看似乖巧懂事,将一切都看得很淡,实际上小姑娘心中有着一个结,旁人难解。
到了这时候,容御方才觉得,胡氏把容嬿宁带进京城去,并不完全是一桩坏事。
只是……
容御眯起眼睛,幽幽地问,“阿渔,你还没告诉哥哥,这个‘有人’指的是谁?”
适才容嬿宁讲起一路见闻,虽说事无巨细,但也模糊了许多信息,比如有关沈临渊的。
这会儿容御冷不丁地问起,容嬿宁神态间晃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冲着自家兄长眨眨眼睛,试探着问他,“阿兄可还记得当年救了阿渔的那位面具小哥哥?”
“嗯?”
容嬿宁弯弯唇,声音轻柔绵软地说:“从盛京到江陵,路上几次遇险,都是沈公子出手解围。若是没有他,阿兄指不定都见不到阿渔了。”
“沈公子?”容御心下琢磨一回,隐有猜测,“他是皇家人?”
沈为皇姓,寻常百姓人家虽有此姓,但并不多见。
果然容嬿宁点点头,“沈公子出身京中溍王府,哦,就是盛名在外的溍小王爷。”
“……”盛名在外?不如说恶名远扬更为贴切。
容御难得有点儿糊涂。
当初他甫一回到府中,容夫人告知他说嬿宁被京中舅家接去做客,后来还是嬿宁院中一个二等的小丫鬟透露出容夫人和胡氏的交易。
益阳侯府既有意攀上溍王府的亲事,又不愿自家掌上明珠身陷虎穴龙潭,故此折腾出一计李代桃僵,这才接了容嬿宁上京。容御初闻此信大怒,当即收拾行囊就要上京,惹得容夫人大动肝火,母子两人大吵一架,容御没能踏出容家大门,就被禁足在沁阳居里。
期间,容御一直让弄墨注意京城的消息,待听说溍王府小王爷无意娶亲,益阳侯满心盘算落空,不日就要将自家妹妹送回江陵以后,他的一颗心才算稍稍安稳下来。但眼下听着容嬿宁的话,容御心中一个咯噔,怎的还是教阿渔惹上了那个煞星呢?偏偏那个煞星还是当年的臭小子?
容御对当年救下小嬿宁的人自然心存感激之情,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记仇。那个戴面具的臭小子分明早就查出小嬿宁的身世家乡,偏不肯直接将人送回,反而带着小姑娘东奔西走,到处晃荡。当时若非他偶然间撞寻到,还不知道臭小子要把人拐到哪里去。再有就是,在容御看来,小嬿宁归家后的那一场大病,固然是因容夫人而起,但多少也和那几个月风餐露宿有关。拐子已经一命呜呼,容御只能在给容夫人记下一笔的同时,也给臭小子记了一笔。
一声轻哼从鼻翼之间溢出,容御咬着牙根,十分认真地道,“来日有机会,为兄替你当面好好谢谢他。”
“阿兄,你有银子吗?”
“什么?”容御有点儿懵。
容嬿宁小脸皱作一团,有些苦恼地道,“我欠了沈公子的银子还没还,阿兄记得帮我还上呐。”
说着,将十两银的旧案三言两语交待了。
容御听得嘴角直抽搐,一时不免怀疑起容嬿宁遇着的那厮究竟是不是传闻中令人胆丧心颤的“活阎罗”沈临渊。坑骗小娃娃银钱在前,居然还能在九年后如此坦然讨债,着实有点儿……容大少爷是个读书人,骂人的话说不出口。
“十两银子,不多不多。”
容嬿宁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兄长,将两只小手举起来,比了一个“七”,小声地纠正道:“是七千两呐。”
“……”
“沈公子说,九年又七个月,算上利息,抹掉零头,要还七千两。”
“……”
他怎么不去抢钱庄呢。
“阿兄?”
容御弯了弯唇,微微一笑,“七千两,为兄有……”
然后在小姑娘一下子清亮起来的目光下,默默地补上后面半句,“是不可能有的。”
容御的月银比两个妹妹多,加上平时在外代写书信也挣了一点,但念学堂和给妹妹买小玩意儿,开销亦不小,若说几百两银子,他还能勉强凑一凑,七千两银,嗯,除非他去抢了城中的钱庄。
容御的目光落在自家妹妹清秀可人的小脸上,心里揣摩着那位溍小王爷的用心叵测,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明明十两银的旧债,九年前只字不提,九年后倒惦记起来了。
呵呵。
来日他倒要问问那厮打的是什么主意。
兄妹二人一处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子声音和老嬷嬷恭声讨好的声音,原是容婵欣过来了。
容御面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下来,嗤笑道:“她来的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