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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给你的钱?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吃?牙都吃坏了!”
小孩儿见了爹,本是满脸笑意,那声甜甜的“爹爹”还没喊出口,就挨了骂。他愣了一愣,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蓝衣妇人又从巷子里跑出来,叉着手骂那男人:
“我给的钱,怎么的?大过年的,孩子课业得了甲等,想吃个零嘴儿也不让?你成日不落家,偶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有你这般作爹的?”
这连珠炮的一般出来,男人气势便蔫儿了,闷闷地道:“不早说,我以为是他偷的钱。”他把油果子还了一串给孩子,温声道,“那宝儿吃一串好不好?吃多了要牙疼的。”
蓝衣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双手往孩子腋下一抄,抱着进了巷子。男人便叫着“孩儿他娘”,一路追去了。
裴屹舟与晓珠走着,都将这场市井之家的吵嚷看了个齐全。
晓珠一面看,一面用巾子捂着嘴,甜甜地笑——她实在喜欢这种普通人家的烟火之气。
裴屹舟却永远严肃着一张脸,无悲无喜,好像因了满腹心绪,那些吵嚷丝毫也没进他的耳朵。
转过街角,便要到客栈了。他到底忍耐不住,抖了半边肩膀上的雪,没头没脑、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晓珠,你……是个好姑娘。”
晓珠先愣了一下,接着展颜一笑,歪着头道:“大人,你也是个好大人。”
大雪如絮,在她身后肆意凌飞。屋檐、地面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白,琼珠乱玉,凄凄凛凛。
只他伞下的这方小小世界里,没有雪、没有冷。
裴屹舟眉头一舒,笑了。不知何时,那枚芙蓉滴翠钗,已斜斜插在乌青的发间,衬得她鬓若云裁、颜似花娇。
对,他们都挺好的。
然而,在内心那隐微之处,他却轻轻一叹。因为,想到了盈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芋儿烧鸡 ·
走在街上不觉得, 待别了县令大人回了屋,晓珠心里就有些乱糟糟的了。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有些迷乱的情愫, 像是暗夜里的梅香,不知从何而起,却幽幽若若,缕缕不绝。
她摇了摇头,拆了头发正要洗漱, 抬手往乌蓬蓬的头发上一摸, 竟然摸下那枚芙蓉滴翠钗来。
钗上两朵芙蓉,一朵妍丽盛极, 一朵含苞待放, 轻轻浅浅的粉白色,在碧油油小叶子的映衬下, 愈显清淡怡人。而扑闪明灭的灯火,在花叶之上流转,增添了几分柔媚。
晓珠拿着钗子, 怔怔地看了半晌,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脑子里七荤八素的, 过往之事尽皆涌了来。
一时是方才县令大人犹豫踌躇的模样, 一时又是他偶尔那温柔如水的目光, 一时又想起自己同俞盈盈一样多舛的命途。
她自己是婢女出身,虽则有些坎坷, 现在终究好了, 俞盈盈呢?她一个官家小姐, 遭了那样大的祸事,不知现在在哪里受苦……
想到这里, 晓珠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俞盈盈,“啪”一声把芙蓉钗放在桌子上,自去睡觉了。
可在床上辗转反复的,到底睡不着,又叹了口气,起床去把芙蓉钗认真收进了小匣子里。
她脑里迷迷糊糊的,头也想疼了,终于下定了决心,为那枚芙蓉滴翠钗找了个理由——虽则自己都觉得牵强、蹩脚:
或许是县令大人想找个人来试试好看不好看,插在了她头上,后来又忘了拔下来。
不管如何,今晚去还都太晚了,明个儿一早他俩要进夏府,到时候再说吧。
次日一早,晨光微熹之时,夏府的人就派了车来接,晓珠梳洗得当,一见裴屹舟就禀了此事,将芙蓉钗还给他。
那枚钗子是两朵芙蓉并排,粉白粉白的,由花蕊到瓣尖儿,颜色从浓至淡,几片叶子翠绿得像是要滴下来。柄上却镀了一层薄金,此刻摊在她的手心里,在晨曦照耀下闪着璀璨的光。
裴屹舟一看此景,只觉这枚芙蓉钗与她十分相宜,不知不觉间,已微微勾起了唇角。
但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昨夜之后,已对这几日的纠结下了决断,只看了一眼,就收了目光,眉头舒展,大大方方地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的,那日我害得你的木钗弄坏了,现在赔你一个。”
晓珠也表明态度,抿唇道:“大人若非要赔,几十文钱买了一样的便成了。我与大人是雇佣关系,大人付我的月钱本就比市场上多了许多,万不能再占了便宜。”
裴屹舟又道:“雇佣关系也有情分在,我来了锦官城,给灵萱买了绢花——还是你帮着挑的,怎么可能不给你买东西?”
两人都说得含蓄,却是打了一番哑谜,表了心迹。一个说弄坏了当赔,一个说绝不占便宜,都是冷淡的交易关系。到最后这句,却是说到关键了——他与她有情分在,拿她当灵萱一样的。
晓珠一听,舒了口气,好像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般,嫣然一笑:“好吧,那谢谢大人了。”
眨眼便到了夏府的自闲山庄,裴屹舟由管家引了去见夏知府,晓珠也随丫鬟去了厨房。
夏夫人是江南人士,饮食清淡,喜好甜口。夏知府宠妻如命,也随了夫人的口味。
哪知道,自从那次在裴家吃了晓珠做的蜀味列席,夏知府的馋虫便犯了,家里的味道左吃右吃,也吃不出好来,外边买的也解不了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