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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伙计:……
    我没想到,出宫后还会有人对我行此大礼。
    更想不到,竟有一个站起来比我还高一头的大男人想拜我为师。
    事态发展太离谱,我开始慌了,神经病谁不怕?他们杀人都不犯法!这个人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妙龄少女行拜师大礼,脑子没点毛病谁信?
    “你……你带他去癔症院瞧瞧吧,这事拖不得。”我指着五体投地的男人,转向在旁看戏的伙计:“你看他,疯也就罢了,还当街给人磕头,这是武疯子的前兆啊!”
    伙计不动如山:“王娘子,他不疯,只是个画痴罢了,平时正常得很,一遇到丹青之事,就容易失了自持之力。”
    “画痴?你店里那些还真是他画的?”
    我更加震惊,民间果真藏龙卧虎啊,这个品种的疯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伙计道:“正是,那铺子是郎君的祖产,所以不挣钱也无妨,只开着图个高兴罢了。”
    那青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高声道:“若王娘子不嫌弃,铺子后的院子也可给王娘子。”
    我吓了一跳:“谁要你的院子,赶紧给我起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折寿呢!”
    对方这才直起了身子,感动道:“王娘子高义,张某恭敬不如从命。”
    伙计估计也觉得丢人,一手把他主子提溜了起来,转头对我道:“王娘子初来乍到,钱财又被洗劫一空,想必只能宿在流民所里,可那地方不是能待人的地方,不如就住到此处好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愿意,告辞。”
    “娘子放心吧,我家郎君是老实人,”
    那伙计耷拉着眼皮子,懒散的神态居然有几分像庆福:“张家在后巷还有两处宅院空置已久,铜门大锁,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如果娘子能教我家郎君作画,宅子就免费租赁给娘子了,您看意下如何?”
    “你的意思是,我教他画画,你给我提供住处?”
    “还有一应餐食。”伙计补充。
    我沉默下来,想起找书肆时路过的那条后巷,沿路的房子朝向和质量都极好,如果能免费地住下,那当真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瞧这书生也不像是坏人,文文弱弱地,看起来连杀鸡的力气都没有,我不过是教他点画罢了,就能白住那么好的宅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可耻地心动了。
    不过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为先,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偏向,我还是冷淡地问道:“想学可以,但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对方喜上眉梢:“王娘子请问。”
    “你是什么来路?姓甚名谁,家中什么状况?”我谨慎地问道:“连祖产都要给我,就为了学画吗?”
    他认真道:“宅子送了人还能买新的,可洺州偏僻,漱石先生的徒弟却可遇不可求。”
    我纠正道:“是徒孙。”
    那伙计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郎君,王娘子问你的姓名。”
    “哦哦,”青年对我恭恭敬敬地行礼:“小生姓张,单名至,字正己,秀才功名,永年县人,父母均已不在世,只有几个叔伯在永年县居住,这条街都是我的祖产,王娘子尽可随便挑选一间空的住下。”
    我一听他还考过秀才,顿时疑虑少了很多,有功名的人大多爱惜羽毛,不会胡来。
    当然,他若真敢对我有贼心,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我连皇帝都敢揍,我还怕他吗?
    “好吧,先说定了,你要立个字据,摁上手印告知衙门。”为了免费的宅子,我一咬牙答应了:“今后师徒相称,以礼相待,不得逾矩。”
    “好说好说。”叫张至的青年憨憨地笑了出来:“我带师傅去看宅子。”
    *
    回到了他的铺子中,我找了个席子,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道:“你刚磕过头了,不用再磕,给画派的祖师爷磕个头,你就算我徒弟了。”
    张至欣然照做,兴奋得像个大马猴儿,巴巴儿地跟在我身后。
    他的伙计看似早已习以为常了,没精打采地招呼来人去修缮给我居住的宅子,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道:“我叫探微,郎君还有另一个小厮,今天告假了,名字叫恺之。”
    恺之,探微,都是魏晋时著名的画师名字。
    我噗嗤一声乐了:“你们是不是还有同僚叫僧繇啊?”
    探微面无表情道:“从前是有,后来这人嫌跟在郎君身边没前途,自己赎了身,去知县府上当值了。”
    “哦哦,跳槽了。”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探微看起来没什么谈兴,自顾自地又坐回了他看店的座位上,从身后摸出一件半旧的青衫,娴熟地缝补了起来。
    我瞄了一眼:“是张至的吗?”
    探微道:“正是,刚刚郎君追王娘子你的时候,不慎剐蹭到了。”
    我又瞄了一眼,这条青衫用料普通,裁剪也一般,最离谱的是针脚,那走线跳脱得像一只疯癫的蚯蚓一样,上官兰来缝都不至于缝成这样。
    总之半点都不像是一个地主公该有的衣裳。
    我搬了个马扎来继续八卦:“我当真好奇,你家郎君那么有钱,整条街都是他的,那他怎么还穿着打破补丁的衣裳?起码要置一身绫罗衣吧。”
    探微叹口气:“王娘子不知,这些宅子铺子都是祖产,也不能典卖,只能靠出租糊口,洺州人少,五处宅子只借出去了两套,租子到手,尽数被他拿去买了好墨好纸,全然不够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