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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柳说,昨夜他宿在了魏婉儿的宣微殿里,一夜未回紫宸殿。
所以刚一起身,我就大老远地被素行押去了宣微殿,站在料峭春寒里哆哆嗦嗦地等候皇帝。
跟我一起等待的还有一大票宫女内侍,一个比一个抗冻,在早春的风里一个个站得跟小白杨一样笔笔挺,一个哆嗦都不带打的,真神奇。
我缩了缩脖子,朝着那扇微开的门看去。
皇帝和娘娘大概还在榻上温存,殿门口的帘子被风微微吹起,里头的温暖与女孩子温柔的笑声一道传了出来,我嗅着这阵香风,没出息地打了个喷嚏。
见众宫人的眼神都往我身上飘来,我沮丧地摸出一条帕子,用力一擤。
——强迫病人上班,紫宸殿真他妈没有人性。
本想着马上皇帝和娘娘便要出来了,结果里面的动静没完没了,一点结束的意思都没有,李斯焱大概真的很喜欢魏婉儿,又是给她描眉毛又是给她暖手,小情趣搞得一套又一套,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
我擦着鼻涕想:刚开荤的处男真是可怕的生物呢。
又等了约小半个时辰,李斯焱才携着小美人儿,做作地令侍女们打帘子披衣服地走了出来。
为什么说他做作,因为李斯焱一向是个不耐烦的性子,从来用不着宫女替他慢吞吞地干这干那,但为了在魏婉儿面前摆派头,他特地享受了全套的出门服务,着实是只一个做作了得。
但甭管他做作不做作,见他终于有心思出来了,快被冻成冰雕的我还是险些喜极而泣,跟着大部队一块儿屈膝行礼,高呼圣上。
这绝对是我喊圣上喊得最诚心的一次。
阔别四月的头一次相见,李斯焱穿了一身青色的常服,这身衣裳裁得极好,把他长腿细腰的身材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又瞄了一眼他的脸,发现他神情欢快,眉眼带笑,只是眼下有隐隐的青黑色,看起来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咳……纵欲伤身啊。
李斯焱环视了我们这些随侍人员一圈,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又状若不经意地很快移开,转头亲亲热热地挽住魏婉儿的胳膊,轻笑着和她低语道:“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我心里发笑,好嘛,有了小美人后,居然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了。
李斯焱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平时老是暴躁,才让人容易忽略他的容貌,可一旦放下帝王威仪,做出这般温存小意的模样,整个人倒像是寻常人家的美郎君了,下面的小宫女纷纷羞红了脸。
他身侧的魏婉儿好像也有些受宠若惊,一直微微地低着头,倚在他身上,一派小鸟依人的姿态,清秀的小脸上浮出两朵红红的云。
我看着看着,鼻端突然发痒,又打了个大喷嚏。
连忙摸出一条帕子擤鼻涕,还好我今天有备而来,带了足足十条帕子,塞得胸都变大了。
喷嚏声惊动了魏婉儿,她瞧见了我,见我穿戴打扮不是寻常宫女,迟疑道:“这位娘子……”
我一愣,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魏才人安,我姓沈,先前做过史馆编撰和起居郎。”
魏婉儿愕然:“啊,原来你就是沈缨吗?”
我热情道:“是,正是在下!才人……”
李斯焱连眼角都未曾往我这里偏半分,只是温柔地刮了下她的鼻头,笑嘻嘻道:“别理她,她原在掖庭里服役,今日魏白两个起居郎都告了假,御前无人记录起居,才临时喊了她来。”
“唔,原来如此。”魏婉儿点点头。
我还想和魏婉儿多说几句话,可李斯焱已经背过身子,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我们两个,背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至于吗!老娘又不会吃了你的小心肝。
魏婉儿被李斯焱扶上了车,过不多时,王芙娘和另一个小宝林也来了,王芙娘看起来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着了一种时下流行的桃花妆,眉间点了一朵花钿,那叫一个艳光摄人,绿鬓如云,看得我一个女人都直流口水。
可李斯焱好像没有因她的美貌而对她厚待几分,相反,他对每个美人都很和善,让王芙娘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安置好了一群小老婆后,李斯焱走到前头翻身上马,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准备出宫。
庆福臊眉搭眼地走过来,问我道:“会骑马吗。”
我道:“当然会了,可我今天生病,坐不稳当……”还配合地演了个西子捧心不胜柔弱的动作。
庆福按了按眉心,头疼道:“你就作吧!作天作地作死活该!”
我:嘿嘿。
*
三月三日气象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马车驶在朱雀大街上,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呆呆出神。
其实在我家没有遭难的时候,上巳节是我最爱的节日。
城郊踏青,宴饮作歌,联诗联句,都是我的保留节目,尤其是联诗,我的联诗水平杀遍闺秀圈无敌手,平时都是跟进士们同场拼杀的,还曾有幸进入过长安少年名士榜。
二叔老说我有文书的天赋,若能生为男子,定是个进士材料,能光耀门楣那种。
“只可惜你是个女孩儿啊,”二叔当时翻着我的诗作感叹道:“女孩子有锋芒毕露的才华和扎手的脾气,终究不太好。”
我没想到我二叔还有性别歧视,生气道:“可若是没有才华也没有脾气,怎么能争得过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