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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莲放下针线,开门一看,是个小内侍,怯怯地说陛下叫沈起居郎过去。
我皱了眉:“今夜当差的是魏喜子,叫我去做什么。”
小内侍轻声道:“庆福爷爷刚刚面了圣,不久便出来了,爷爷叫我来宣沈起居郎过去。”
我不知狗皇帝叫我做什么,犹豫了一下,顺手把头发扎成一个髻子,披上外衫,跟着他一块去了紫宸殿。
走到一半,听见天上传来一声闷雷响声。
傍晚时橙红的云变作了乌色,沉甸甸压人头顶,大雨将至。
李斯焱的书房里点了灯,他盘膝坐在书案前,魏喜子与庆福两人随侍在旁。
魏喜子鬼鬼祟祟瞄了我一眼,眼里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快逃。
我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李斯焱放下了书本,抬头看着我。
他分明是坐着,气场却比站着的我还要高一头,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狐狸般狭长的眼中隐隐可见狠戾的光。
我最怵狗皇帝流露出这种神色,每次他一这样看着我,一炷香内我必要倒大霉。
他偏过头,收回目光,手里摩挲把玩着一份红色的帖子,漫不经心开口道:“今儿出去玩得可开怀?”
我见他手里的红色帖子有些眼熟,但隔着这么老远,看不太真切,听见他问我话,我谨慎道:“回家自是开心的。”
“哦,都见了什么人?”他接着问。
我涩声道:“孟家的大少爷,我婶子,还有我的堂弟。”
“哦。”李斯焱平静地应了,久久无言。
魏喜子的头几乎埋在了桌子上,我看出了他有多想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书房里摆着冰,凉意一点一点散发出来,但我仍觉得热,额头上慢慢沁出了冷汗,我不知道李斯焱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的雷霆之怒呈山雨欲来之势,正在向我迫近。
人最怕的就是未知的东西,眼下的我正被这份不安感折磨。
他发现了什么?我不由得又去仔细看他手上把玩的那张薄薄的红色纸头。
突然间,我的瞳孔一缩,整个人如坠冰窟,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是庚帖,是我的庚帖!
我呆呆地想,它本该在孟叙那里,为何此刻到了狗皇帝手中?
捕捉到我惊恐的目光,李斯焱笑了,笑声像夜枭一样难听刺耳。
他单手拎起那份庚帖,像是拎起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对我笑嘻嘻道:“沈缨,出宫会情郎开心吗?”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辩解一番,可一看到庆福那张漠然的老脸,我顿时就明白了。
是他告诉李斯焱的,一定是他。
这个老阉狗!
“朕是没想到,朕的沈起居郎还有个深情无二的未婚夫婿,藏得可真好,从未听你提起过。”李斯焱微微眯起眼:“孟叙,孟家新上任的中书主书,去年的新进士,还是由朕亲自选入的中书省。”
我打断他道:“我答应了给陛下当十五年起居郎,就一定不会中途嫁人,陛下大可放心,即使以后要嫁给他,也是十五年后的事,陛下……”
我怕极了他会迁怒孟叙,急不可耐地胡乱承诺,只求他能放过此事。
李斯焱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僵在了脸上。
故作镇定的伪装慢慢龟裂剥落,露出狰狞可怖的底色来。
庆福抹了一把脸,抓住鹌鹑般一动不敢动的魏喜子,悄声无息退出了书房。
魏喜子头一回见到皇帝发这么大脾气,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哆嗦道:“庆福爷爷,陛下这是……”
庆福冷冷道:“有些东西是不该打听的,想活命就先闭牢你的嘴。”
他们一走,室内就剩下我们两人。
李斯焱站起来,一步一步迫近我,我骇得手脚一片冰凉,他年轻英俊的面容在我面前逐渐放大,我想跑,双腿却如灌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的手轻轻落在我的脖子上,触感冰凉。
“沈缨你好得很,把朕当猴儿耍,先前孟叙来送文书时就没少眉来眼去吧,当紫宸殿是月老祠吗?”李斯焱轻声道。
“身已在紫宸殿,却还盘算着出宫嫁人之事,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双燕双飞绕画梁,原来你自那日起就盼着与情郎双宿双飞了,倒也是,区区两道宫墙哪里拦得住有情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山海皆可平?”
他一边说,一遍抚摸着我脖颈上的血管。
动作轻柔至极,无端地令人毛骨悚然。
我都快急哭了,辩驳道:“孟叙他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我十岁时就与他订婚了,都是早以前的事儿,陛下不喜欢的话,我马上出宫与他家退婚,只求陛下莫要为难他!”
李斯焱的手停住了。
他唇角微动,讥诮道:“哟,这可是你第一次求朕,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单求我放过你的亲亲好情郎?”
“他是我哥哥!”我近乎崩溃道:“让我跪下求陛下都可以,我……我真的不知道陛下不准我有未婚夫,求求陛下放了他,我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李斯焱摸着我的脖子,梦游般呓语道:“你说你可以跪下来求朕?你不愿跪朕的母亲,反倒为了这个野男人跪在朕面前?”
我明白我又搞砸了一切,黑洞般的戾气开始在他眼中酿成,绝望之下,只能一遍遍摇头:“不是的……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