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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方才的话了,抬头飞快看了薛姨妈一眼,薛姨妈又道:“我也同府里老太太和你姨妈说起过你小时候得过一癞头和尚的好处的事来,那药丸子,还有你那块金锁。原是那么一说,如今那癞头和尚都来这府里了,这里头的牵绊因缘可就深了……”
宝钗嗔怪道:“妈,你同我说什么!”
薛姨妈笑道:“照理说是不该同你说,只是我们家里,不同你说我还能同谁去说?天地人伦的大事,哪个能躲过?羞娇不与语那是面上的做派,天意若如此,心里有打算才是实惠做法。”
见宝钗很不爱提这事,想着到底女儿家面皮薄,也歇了话,又道:“说起你自己来,你倒连亲娘都不让说了。平日里同凤丫头一同打趣林丫头,倒是胆子大得很。”
宝钗笑道:“都是凤姐姐说的,我们不过帮帮腔罢了。”
薛姨妈看看她神色,心里暗叹一声,正色道:“往后你也莫要开这样玩笑了。”
宝钗看看薛姨妈,薛姨妈又道:“前几日你姨妈还特地点了凤丫头几句。我看着,若非这回凤丫头也一样遭了难,还不定有多重的话呢。这姻缘天定,白说着,真挑起了什么不该挑的心思,才是作孽了。”
宝钗便低头不语。薛姨妈又道:“这几回你姨妈进宫去看你大姐姐,也说了几回这事。我如今先同你透这个底儿,你也好心里有数。”
宝钗不耐道:“我心里有什么数!”
薛姨妈一笑:“好了,小时候情态怎么做得准?往后你再看着吧。”一时外头又来寻薛姨妈,便也笑笑出去了,临走还叮嘱一句:“趁早歇了那没用的心思,明儿还回园子里去吧。里头姐妹们热闹着,同我一个老婆子混什么!”
宝钗果然第二日就回了蘅芜苑,众人得了信自然都去探视,相见说话,并无异样。
李纨这会子却顾不上这些了。皆前一日晚上,贾兰又在龙衣境里启用了解忧照。李纨见他无恙心下略安,又笑问他:“可是要回来了?”贾兰神色却大不同往日,肃着脸问李纨:“娘,上回我同你说起与人有争执,你总让我忍让。可不是有‘忍无可忍’那么一说?我看我这也快了。”李纨忙问究竟何事。贾兰犹豫了半日,才说出来。
原来这回贾兰同墨延松进了山里,登记标注些山地作物。因山脉分支,人马也分了几队。也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还是他人存心,吴家那两个小子连着他们的几个伴当恰好同贾兰他们一路。有墨延松镇着场子,倒也一路无话。偏有一日,墨延松在里头也素狠了,这日众人到了一处山间庙宇,见各人又已安营,想来自家这小徒儿也无碍了,便抽身出去欲寻些野味来。
待得他走远了,那帮小子就开始犯坏。因在书院里,规矩管着,动手倒是不敢,嘴上却未免缺德。那姓吴的小子先开声:“都说我们是来寻药材的,也不知道什么药材,要这许多人来梳山。”
另一个道:“说起药材来,哪里用得着上山来寻,有一味药材旁人也难,还只能问问贾家这小儿才有了。”
几个帮腔的忙作势询问,那个偏就不说,如此来回吵得场面热了,才斜着眼道:“就是那极阴尘嘛。”
众人又问:“这是个什么东西?从没听过!”
那个才大笑道:“极阴尘,孤阴无阳谓之极阴,便是本草中所言之‘寡妇床头灰’是也。”说了一众人等狂笑。
之前虽也有冷言冷语,贾兰看着他们可气,倒有一半是自己意气重。这回却不同了,贾兰听了便回了句:“何不问你家祖母要去?”吴家老太爷也去了些年月了。
那吴家两人一听,便沉了面色下来,怒道:“你敢辱及家祖母,好大胆子!”
贾兰嗤笑:“你若认了我方才的话,却未有什么辱及。你若不认那话,那也是你们不认,你们自家的事自然是你们自家人清楚,又关我什么事来?!”虽那两个要年长了五六岁不止,奈何贾兰自小服了启灵丸的,口齿伶俐分毫不输。那两个一时回不过味来,待想通了自然火起,又不甘被这小儿几句话困死,嘴上就不管不顾起来。
贾兰这时候面色如常,只胸中煞气涌动。正要发作时候,墨延松回来了,那头立时偃旗息鼓,还偷偷冲贾兰使眼色,威吓他不准同墨延松告状。墨延松又哪里会分毫不知情,只是这子弟内斗,也是常情,且他也想看看自己这小徒儿会如何应对。却是料错了贾兰,若是个寻常小儿自然不过告诉长辈或纠集拌众、再有极少气长者会暗下决心必要出人头地之类等等。贾兰却是闷不做声,直当甚事没有的样儿。那头几个只当他怯了,不敢寻人做主。墨延松自然知道自家这徒儿人小却有个包天大的胆,这回这么不懂声色,还不知道留了什么后手。心里倒越发期待了。唉,也有这样的师长……
一时无语,墨延松烤了猎来的野兔同贾兰分食了,便各自安睡。贾兰便进了龙衣境同李纨说话。李纨听了事情原委,叹息道:“你娘是寡妇,那本草上也确有此说。你气什么?”
贾兰道:“他们是抱了欺辱之心才寻了这话来说,同到底是不是如此有何关系。”
李纨见此路不通,又道:“往常你总说家学里乱,书院里好。如今才多少日子。你若因着同人对上了,就各自纠结势力,常日里你来我往,又成个什么话了?好比一盆清水,他们是点了一滴黑墨,你就非要点另一滴,还各自迁染更多水域,最后弄得一盆子污水,你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