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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摇摇头道:“话不是那么说的,有些事情,从小鱼小虾米嘴里打探不出来,要问大太监,没个像样东西怎么开口。这个妹妹拿着,用不用的着再说,总是多带着点防身。”薛姨妈啐他道:“呸你个糊涂东西!防什么身!你妹妹是去宫选,你当是去贼窝子!”
薛蟠撇撇嘴道:“妈你哪里晓得。我这几日跟他们混一处打听话,那一件件一桩桩的,说出来怕吓着你们!要照我的意思,不如就报个病,免了选得了。我薛蟠的妹妹,怎么能去伺候人?哪怕是公主呢……”
他还要嚷嚷已被薛姨妈掩了嘴,一通捶他,恨恨道:“你嘴里就不能有个把门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哪怕是公主呢?全天下的人都是他皇帝家的奴才,若能选上,那是恩典!你!我可跟你说了,你在外头要也敢这么胡咧咧,到时候惹了祸,连累了你妹妹,我看你怎么去祠堂跟你爹交代!”
薛老爹人虽作古,余威犹在,薛蟠听他娘这么说了,缩了缩脖子哼哼两声,不再言语了。宝钗叹气道:“妈,哥也有番道理,咱们如今也不比从前了,这么大手大脚地花起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了局呢。”
薛姨妈握了她的手,拍了拍道:“他是混话,你莫理他!这进一趟宫,不管能不能选上,也是个历练,那么些公主,平民老百姓哪个说见就能见了!这不是福气?这些东西……”又回过头去瞪薛蟠一眼,方转回来对宝钗道:“你自己看着挑拣挑拣,选些合用的带上,这些之前崔夫人跟那两位嬷嬷都没少说起,你心里也有数的,正好练练手。”
薛蟠见还要挑拣,不乐意了,道:“这都是我从几个大托盘里挑出来的,样样都是好的,妹妹都带上,还挑什么!”薛姨妈不得不又给他一下子,骂道:“说你糊涂,你又记着要办些事,说你不糊涂,你又不带脑子!你妹妹这回进宫待选不能带丫鬟的,你想怎么着?这匣子你捧着都费劲,让你妹妹怎么拿?!”
薛蟠长大了嘴道:“啊?不让带丫头?小丫头也不成?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薛姨妈见他这样,倒是真心疼妹子的,又气又笑道:“好了好了,你道都跟你似的,离了丫鬟连个脸都不会洗了。”宝钗见薛蟠一脸‘没丫头自然不洗脸了’的样子,不禁掩嘴乐。
日来夜往,没过几日,就到了宝钗进宫的日子。东西都不知收拾了几遍,薛姨妈虽一力硬撑着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轻松样儿,待宝钗坐上车出了门,就回自己屋里呆坐着流了几滴眼泪。可怜自家没了掌门户的当家人,才要在这样的事情上下功夫,没根没基的,恐怕宝钗进了宫里要受委屈。
越想越心酸,又没个可商量的人,便连晚饭也不吃了,只在床上躺着。正迷迷糊糊的,就听得外头有声响,叹了口气扬声问道:“同喜,外头什么事?”同喜隔了帘子回道:“太太,是府里二太太来了。”
薛姨妈听说是王夫人来访,才起了身,正要叫人进来伺候,王夫人已掀了帘子进来。看她坐在床上,脸上犹有泪痕,便挥手让跟着的人都退了出去,才近前坐了,叹气道:“我就晓得,你打小就这脾性,总是好硬撑着,再不肯失了脸面的,只好等没人的时候躲起来哭。每回我见跟着你的蝴蝶儿小蜻蜓她们在门外守着,就晓得你又躲起来掉金豆呢。”
薛姨妈见王夫人说起陈年往事,也不禁笑出来。王夫人握了她的手道:“跟我就别外道了。你这会子的心思,我最晓得的。当年元儿选上了,阖府高兴,都道是投了那时中宫的眼缘,是大福份。我在场面上只好也扯了嘴笑,回了屋子,背了人,躲到佛堂里哭。夜里做梦,一回回梦到她被罚宫规了,被欺负了,吓得一身汗地醒来,再想想又忍不住心酸。老爷知道了还要嫌我愁多泪多晦气多,唉。”
薛姨妈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滴下泪来,哽咽道:“姐姐,我不瞒你,钗儿她命苦啊,若不是没了爹,我又是这么个软和性子,她也要不了走这条道。我也晓得她的心思,想着蟠儿这么个性子,总是自己有个好出路,才能保全了我们这一家子。
只是这样的事情,本该是男人们的事,她一个女孩子家,竟要操心这些,教我怎么不伤心。旁人家的姑娘,都是玩笑着过活,她这里,平日里手不闲地练女红,还要分神支应家里铺子上的事情。没了蟠儿,外头就没个能进出的人,可若没了钗儿,光有个蟠儿能成什么事!我又心疼她,又不得不送她去了,这一想起来,心里就跟油煎着一样。”
王夫人听了道:“你既心里这么想的,如何不早说了。莫说是个女史的宫选,就是嫔妃的宫选,咱们也能想法子免了去。早先看你倒也兴头,我还当你心里乐意的。”
薛姨妈流泪道:“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薛家宗族里七个耆老荐选了去的,名头一封直接就送到京里,连金陵都没经过。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除了紧着准备些能用得着的东西,还能怎么样。”
王夫人问道:“耆老荐选的!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薛姨妈茫然道:“不是一早就说是荐选的了?我们不是自家报选的。”王夫人攥了帕子道:“嗐!你这个糊涂劲儿,荐选跟荐选不一样,寻常荐选了还得过府郡的筛选呢,这耆老荐选得三个望族乡老联名才算,你这倒好,七个,恐怕在宫里都打了记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