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甜和何忠灿的第二个娃的满月酒是在红星饭店家属院的那套二居室的房子里办的。

    一共办了三桌, 请了丁小甜单位的同事, 何家人和丁家人。

    曹飞霞等人都来送了礼, 吃了中午饭，他们回去了，何家人和丁家人留下在一块说话。

    唐玉香已经被小女儿推了好几下，明白是要她赶紧去跟大女儿说找工作的事情。

    之前，可是答应了小女儿要帮她的。

    于是她站起来去了属于大女儿和大女婿的卧室。

    这间卧室现在不光属于丁小甜和何忠灿，还属于两口子的儿子小海。

    孩子现在是由他们带，何家柱和周素芳带着秀琳睡隔壁的那间卧室。

    丁小甜正在给孩子喂奶，看到母亲推门进来，便笑着对她说：“小海能吃，饿得快，一天得喂他好多次。”

    唐玉香反手把门关上, 这才走去床边坐下，看大女儿给外孙喂奶。

    她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 道：“这孩子长得像你, 人家都说, 像妈的儿子命好, 小海将来一定有出息。秀琳呢，长得像忠灿, 这个女儿长得像爸爸的运气不错……”

    丁小甜听了也乐呵, 她不想对母亲说, 这种说法没有科学依据。

    小海吃了一会儿奶, 睡着了, 丁小甜就把放下去，拿个专门给他做的小被子盖上，转脸继续跟母亲说话。

    她说自己的产假还有一个多月，大致上过完年就要继续回单位上班。

    唐玉香忍不住问她：“上班了，忠灿也回部队了，你公婆是不是就要一直住在你这里照顾秀琳和小海，不回农村了？”

    说起这个问题，丁小甜正想跟母亲说呢。

    她说：“妈，我还没问过公婆，我生了小海，他们是不是就在城里，不回农村了。但是，平时我听他们说话，总觉得我公公不是太愿意一直呆在城里。还有，我婆婆说，良珍没有结婚，她也不放心，长时间不回去。”

    唐玉香：“可是他们回农村，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又要上班，现在有两个孩子了，秀琳还可以送幼儿园，但是小海这么小，没人照顾不行。”

    “妈，要是你能进城来照顾小海就好了。”丁小甜看着母亲说，“可我知道大哥大嫂农活忙，家里也需要你看孩子，做家务。”

    “丁鹏明年上小学，丁燕还要等两年，家里不能离人。咱家最有可能进城来帮你的就是你三妹了。”唐玉香告诉大女儿，“等到小海再大点儿，她能行。”

    丁小甜听了想想，母亲说得也有道理。

    “妈，你说三妹合适进城来帮我忙，可是她自己愿意吗？”

    “我问问她再说。”

    “那我也问问我公婆，还有跟忠灿说说这个事情，正好今天大家都在。”

    “行，我这就出去问一问小兰。”

    唐玉香说完走了出去，她到外面借口要出去买个牙膏为由，把小女儿叫了出去。

    等她们走了，丁小甜走出去把跟潘晋原下象棋的丈夫叫进了屋。

    何忠灿进屋之后，先去看了看熟睡的儿子，然后问丁小甜什么事情。

    丁小甜拉他在床边坐下，说：“今天咱们两家人都在，我想说的是，等我的产假休完了，你也回部队去了，公婆是不是一直留在城里帮我照顾秀琳和小海呢？他们要是不愿意一直在城里，要回农村去，我该怎么办？”

    何忠灿听完愣了愣，挠挠头，他说：“我爸妈不会不帮我们的。”

    丁小甜闻言叹口气：“哎，你不能想当然啊，我看你还是把爸妈叫进来问一问他们的意思。毕竟在小海去读幼儿园之前，我又要忙工作，不可能有时间带孩子，必须要有人帮我才行。”

    何忠灿随即问：“要是我爸妈不愿意在小海三岁之前一直呆在城里照顾小海，我们怎么办？”

    丁小甜：“先别考虑这个，你还是先把爸妈叫进来问了再说。生完了小海，坐月子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就想，等到出了月再提。”

    “那好吧，我去叫爸妈进来问一问。”

    “嗯。”

    何忠灿很快把自己爸妈叫进来了。

    他请爸妈在床边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

    何家柱和周素芳看这阵仗，都猜估计儿子和儿媳妇有什么大事要跟他们谈。

    于是静静地等着他们说话。

    何忠灿开口：“爸，妈，我跟小甜请你们进来，是想问一问你们，愿意在城里呆着，帮我们照顾小海和秀琳吗？”

    “你这不是说废话吗？我跟你爸要是不愿意，现在怎么会在你们跟前？”周素芬睨一眼儿子，不满地说。

    何忠灿顿了一下，继续说：“妈，我没说清楚，我是说，从现在开始到小海三岁上幼儿园，你们都愿意在城里呆着吗？毕竟小甜的工作很忙，小海上幼儿园之前，她是不可能留在家里照顾小海的。”

    还别说，这个问题，何忠灿和周素芳都没有考虑过。

    但何忠灿现在一说，他们也开始考虑了。

    在这次进城来伺候老三媳妇生孩子坐月子之前，他们也没想过在城里一直呆下去，想得是等到老三媳妇出了月子，他们就回农村去。尤其是何家柱特别想回农村，周素芳呢，要不是老三媳妇偷偷跟她说，每个月还是要拿三十元钱给她，估计她也很想回去了。她一直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女儿良珍，同时也喜欢乡村的生活，毕竟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在城里呆着还是会觉得不习惯。

    很显然，要是他们在老三媳妇坐完月子之后，回到农村去，老三再返回部队，老三媳妇要去上班，就没人照顾小海了。

    所以，老三这会儿才这么问。

    看到爸妈沉默着不说话，何忠灿也猜到他们的意思了，于是他开始犯愁了。

    这该怎么办？

    爸妈要是回农村，去找谁来照顾儿子小海。

    他的脑袋里迅速地涌现了几个人。

    这里面有他的妹妹良珍，丁小甜的母亲唐玉香，还有丁小甜的三妹。

    然而仔细一想，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良珍才十六岁，叫她照顾小海，她做不来，爸妈也不会让她进城来干这个。

    至于岳母，她还要照顾小甜大哥的孩子，丁小甜的三妹，人家刚结婚，又怎么会舍下潘晋原进城来？

    除了这三个人，他想不到别人了。

    看到儿子的眉头拧起，何家柱也知道儿子很为难，就说：“我跟你妈是愿意照顾小海的，但是我们不能一年下来，都在城里。你们也知道，良珍一直在农村，我们也不放心。如果你们两个放心让我们养小海，我们可以把他带回乡下去养，这样一来，也就不用耽搁老三媳妇的工作了。”

    何忠灿听完了他的话，心想，父亲的意见也可行。

    让他们把小海带回乡下去养，可以说是一举两得，既能够让父母在农村陪着四妹，也可以不耽误妻子的工作。

    丁小甜早已经把何忠灿的表情看在眼里，她看得出来丈夫似乎想要答应公公的提议。

    她立刻就说：“小海太小了，我不放心他跟着爸妈回农村去。万一生个病，村里都没有正规的医生可以看病。”

    其实这也是借口，最大的原因是，丁小甜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跟自己分开，她想要每天都看见儿子，让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

    她不喜欢隔代教育，尽管只需要三年，小海就可以进城上幼儿园，她也就可以每天都看见孩子，陪着他。

    对于丁小甜的借口，周素芬不以为然地说：“我生了四个孩子，都在桃树村，也没见谁生病就出问题了。再说了，我也带大了四个孩子，难道还不能带大小海吗？我跟你爸也不是对孩子不好的人，老三媳妇，你用不着担心小海跟我们一起，我们会打他，骂他，对他不好，他可是我们的亲孙子！”

    丁小甜简直没想到，叫公婆进来问他们是否愿意留在城里照顾小海，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一时之间，她有点儿生气。

    可她没有发作，因为她公婆也有他们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且这一次进城来伺候她生孩子坐月子，也是挺辛苦的，她不能对老人发火。

    “就是啊，小甜，我爸妈带大了我们家四个孩子，也绝对会带好小海的，要不……”何忠灿试探着说。

    “不！”丁小甜直接打断了丈夫的话，说，“我不是不放心把小海给爸妈带，而是我不舍得。”

    周素芬听了小声嘀咕：“我就知道是这样。”

    何忠灿皱起了眉：“小甜，不舍得也没办法啊，你的工作让你不能照顾小海。除非你不要工作了，但是你已经跟红星饭店签了三年的工作合同，说不干就能不干吗？我爸的提议算是比较可行的。你要是觉得不行，那你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吗？”

    丁小甜平静道：“我现在听了爸妈的话，只知道，他们是不太喜欢一直留在城里的，他们喜欢农村的生活，也担心良珍。我知道这一点儿就够了，接下来我考虑的事情是，基于爸妈不想一直留在城里，而我又想要小海在我生边，既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陪着儿子长大。接下来，我会围绕上面我提到的话去想办法。”

    何忠灿追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丁小甜亮底牌：“刚才我已经让我妈去问小兰了，问她愿不愿意进城来帮我照顾小海？”

    这话一说出来，不但何忠灿愕然，就是何家柱和周素芳也有点儿惊愕。

    周素芳在老伴儿说出要带小海回农村去养的话之后，就想老三媳妇最后怕是也只得答应。

    没想到，丁小甜竟然说她已经让她母亲去跟丁小兰说了。

    那么，丁小兰能答应吗？

    何忠灿想到的是丁小兰新婚，不会舍得跟潘晋原分开，因此，不会答应进城帮自己和老婆照顾儿子小海。

    周素芬却想到了，要是老三媳妇对其母说，她会给丁小兰每月三十元钱，让她进城来照顾小海，丁小兰很有可能会答应。

    现在周素芬在想，要不要一直留在城里，得这每个月的三十元钱了？

    如果老伴儿真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就让他回农村几个月又进次城，呆上几个月，又回农村。

    想到这里，她就把何家柱往外拉，同时对丁小甜和何忠灿说：“我跟你爸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到办法，又能照顾小海，还能顾上你们四妹。”

    说完，她就把何家柱拉出去了，然后看见客厅里不少人，又把他拉到了楼下。

    何家柱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问她这是要干嘛？

    周素芬就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要不这样个，一年下来，你一个人回村里呆上两三个月，然后再进城来跟我一起照顾秀琳和小海两三个月。这样一来，老三和老三媳妇也不为难了，他们也能干好自己的工作。”

    “你这是舍不得老三媳妇给的钱吧？你怕丁小兰答应了老三媳妇进城来照顾小海和秀琳，怕她拿到钱。”何家柱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周素芬想到的事情

    周素芬翻翻白眼：“我是舍不得，一个月三十呢，一年下来就是三百六，我们村里，多大一家人，一年下来也挣不着这个钱。”

    “钱钱钱！你就想着钱！你就一点儿不想良珍了吗？你刚才也听见了，老三说，这一在城里呆，就要呆三年，直到小海上幼儿园。三年过去，良珍都十九岁了。”何家柱生气地说，“再说了，丁家人，还有村里的一些人早就在说我们不像当老人的，进城来照顾孙女，还要钱，要得还不少。你现在要留在城里，一年要老三媳妇三百多块，你怎么忍心！总之，你要是想要留在城里挣钱可以，但是，你别想我回村里去呆上几个月，又进城来帮你！”

    “你这个死老头子怎么这么倔？我呆在城里照顾孙子和孙女，老三媳妇给钱，我要是不呆在城里，让丁小兰来照顾孙子和孙女，老三媳妇也是给钱。同样都是要给钱，我为什么不要这钱？你也不想想，三年之后，我们手上有一千多块钱，是不是可以让良珍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我们老了，也有养老钱。而且，这样还支持了老三媳妇的工作，照顾好了小海和秀琳，这是多好的事情。”周素芬极力说服老伴儿。

    “……”何家柱被老婆说的最后两三句话打动了，也就没吭声。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认为老伴儿跟老三媳妇太计较，反正是说钱就不亲，拿钱就有点儿掉链子。

    周素芬看见老头子没再跟自己吵，也知道他估计有点儿被自己说动了。

    就问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支持不支持我？”

    何家柱不耐烦地一甩袖子，道：“你让我想一想再说！”

    接着，他往红星饭店家属院外走，并且不让周素芬跟着。

    周素芬当然不听，远远地跟在背着手，在街上郁闷地溜达的老伴儿身后。

    丁小甜在公婆出去之后，不悦地说了何忠灿几句，怪他不会说话，明明是问公婆的意思，到最后，居然站在公婆那边，要让自己同意把儿子小海给公婆带去乡下养。

    何忠灿道：“我不是也想不到办法吗？一开始，你也没跟我说，你让你妈去问你三妹的事情。我要是早知道你有准备，我用得着说那些吗？”

    丁小甜说：“不管谁进城来照顾我，我一个月都给三十元。这次爸妈进城两个多月，我也给他们钱，再加上过年的孝敬，给他们一百好了。我也坐完月子了，你的探亲假还有些日子，就让他们拿上钱回村里去呆上一段时间……”

    听到老婆说要给自己爸妈一百块钱，何忠灿挺高兴，同时，他也觉得这钱拿得有点儿多。

    丁小甜自从升了主厨，又调了工资之后，每个月的工资是九十多块钱。

    帮助了曹飞霞准备省里的比赛，她在休产假期间是拿的全额工资，所以就算是给公婆一百元，除掉生活费，她也还攒下两百块。

    因此，一个月拿出三十元钱给进城来照顾自己孩子的人，她完全拿得出来。

    “你说，我爸妈最后商量出个什么结果？还有，你三妹会答应你妈进城来帮我们照顾孩子吗？”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之后，何忠灿问丁小甜。

    丁小甜刚要回答，听到敲门声，她让丈夫去把门打开。

    门开了，唐玉香领着小女儿和潘晋原进来了。

    只听唐玉香说：“小甜，刚才我问过小兰了，她说她愿意进城来照顾小海，直到小海能上幼儿园为止。晋原也说了，他支持小兰进城。”

    “这样的话，太好了！”何忠灿首先笑道。

    丁小甜跟着也笑，说：“多谢你们的支持！”

    丁小兰和潘晋原一起摇头：“二姐，二姐夫，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谢，说谢谢就是见外了。”

    别看他们现在表现得如此干脆，实际上，十多分钟之前，丁小兰和潘晋原可是经过了激烈的争论。

    当唐玉香把小女儿叫出屋，到外面去说话时，潘晋原也跟在她们身后出去了。

    唐玉香把自己想让小女儿进城来照顾小海的事情一说，丁小兰就不高兴了，她生气地说：“妈，我让你去帮我说让我姐帮我找工作，我好进城，你倒好，让我去帮着姐看孩子。你也不想想，小海才那么大点儿，我要看到多久？最起码也要三岁，等他上幼儿园吧。难道这三年，我就这样过？虽然姐也会给我钱，但我真得不愿意跟晋原分开，在城里一呆就是三年！不然，我们更难有孩子了。”

    “小兰，你的苦衷妈知道。可是刚才你姐说，她公婆多半在伺候她坐完月子之后，不会想呆在城里。你要是不帮她，小海就没人看着。妈是想，你就帮你姐三年，三年之后再工作不行吗？还有，你现在年纪还小，就算是再过三年，你才二十一岁，那个时候要孩子也不晚啊。”

    “妈！谁说不晚啊？我要是一直没有晋原的孩子，我怕……”

    跟在母女两人身后的潘晋原看见丁小兰在那里跺脚，很激动的样子，就快步走上前去问她这是在干嘛呢。

    丁小兰口直心快，就把母亲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对潘晋原说了。

    潘晋原听完只不过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他舒展开眉头，把丁小兰拉到一边低声对她说：“你个傻子，这是个机会呀，你就大方地答应帮你二姐看孩子，反正你二姐每个月都要给钱，这跟在城里上班一样。你帮你二姐看孩子一段时间，就提出跟我两地分居，不利于我们的夫妻感情，让你二姐帮忙，在城里帮我找个工作，然后我进城了，我们就能常常相聚了。三年之后，你得了钱不说，还让你二姐和二姐夫觉得欠了你很大的人情，到时候你提出要留在城里工作，他们能不帮忙吗？”

    听他这么一说，丁小兰一拍脑袋，说：“我真傻，晋原，还是你聪明，那我就去跟我妈说，我愿意去帮二姐照顾小海。”

    潘晋原高兴道：“这就对了！到时候我也去二姐和二姐夫跟前表态，说我支持你！”

    于是就有了后来两口子在何忠灿和丁小甜跟前的表态。

    不过，等何忠灿和丁小甜决定就让丁小兰进城来帮他们照顾小海时，周素芬和何家柱回来了。

    周素芬走进儿子和儿媳的房间，笑着告诉他们：“我跟老头子商量过了，他答应了，每年回去两三个月在村里，然后再到城里里两三个月帮我照顾小海。这样一来，我也不用老是担心良珍，小海和秀琳也有人照顾。”

    何忠灿和丁小甜听完面面相觑，他们也是想不到事情最后发展成现在这样。

    “妈，这样也好。”何忠灿有些尴尬地说。

    “那好，那就这么定了。”周素芬笑眯眯地说。

    接着她转身走了出去。

    等她一走，丁小甜就有些生气地对何忠灿说：“这样也好？我问你，我三妹那里怎么办，刚才我们可是已经说过，让我三妹进城来照顾小海的。”